神武关,最近的气氛有些古怪。
黑齿哨站与幽魂沼泽相继被神秘强者荡平,这两件足以载入神武关史册的大事,让前线的压力骤减,也让关内的将士们在狂喜之后,陷入了一种混杂着好奇与敬畏的猜测之中。
中央广场的告示栏前,每天都围满了人,唾沫横飞地讨论着那位“神人”的身份。
有人猜是军中某位隐世不出的老将军,闲着没事出去活动筋骨。
有人猜是路过魔渊的某个顶尖宗门的大能,顺手除魔卫道。
甚至还有人异想天开,说是天降神兵,是上苍派来拯救神武关的。
各种版本的传说,传得神乎其神。
而在这股热烈的讨论氛围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却在悄无声息地涌动。
柳家二长老柳乘风,已经带着青衣卫在关内盘桓了数日。
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代表雷州柳家前来慰问的使者,姿态做得很足,每日拜访各营将领,捐赠物资,嘘寒问暖,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暗地里,三十六名青衣卫,如同三十六道无声的影子,渗透进了神武关的每一个角落。
酒馆、赌场、军营……
他们利用金钱、美色、丹药,乃至威胁,不择手段地从各种渠道,搜集着一切与“乱骨坡”、“黑齿哨站”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几天下来,柳乘风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他坐在临时府邸的书房内,听着手下的汇报,手中的龙头拐杖,几乎要被他捏碎。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价值千金的灵茶洒了一地。
“查了这么多天,就只查到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督战使?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说不清楚?”
跪在他面前的一名青衣卫统领,身体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回……回二长老,那督战使的身份,似乎是军中最高机密,除了神武侯本人,无人知晓。我等……我等已经尽力了,但凡是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讳莫如深,撬不开嘴。”
“撬不开嘴?”柳乘风眼中寒光一闪,“那就把他们的骨头一寸寸敲碎,把他们的神魂抽出来用冥火炼上七天七夜,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我柳家的手段硬!”
“二长老息怒!”青衣卫统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叩首,“万万不可!这里是神武关,不是雷州!关内将士个个悍不畏死,而且极为排外。”
“我们若是敢动用酷刑,必然会激起兵变,届时神武侯追究下来,我等……我等担待不起啊!”
柳乘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神武关的兵,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滚刀肉,一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想在这里用强,无异于自寻死路。
“查!继续给我查!”他压下心中的暴怒,声音冰冷如铁,“就算是一只苍蝇,飞过乱骨坡,我也要知道它的来历!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
“是!”
青衣卫统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柳乘风一人,他看着窗外那铁血肃杀的雄关,眼中是无尽的怨毒与杀意。
“不管你是谁,杀我族麒麟儿,我柳家,与你不死不休!”
……
军功处门口。
周奎正拿着一块磨刀石,一下,又一下,认真地打磨着他那柄饱经沧桑的战刀。
吴校尉则斜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根,百无聊赖地看着广场上人来人往。
这几天,他们俩几乎成了这里的门神。
山羊胡老头已经从最初的厌烦,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偶尔还会给他们递上一壶劣质的烧酒。
“老吴,你说,柳家的那群人,到底在查什么?”周奎头也不抬,闷声问道。
这几天,柳家青衣卫的动作虽然隐秘,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这些地头蛇的眼睛。
“还能查什么。”吴校尉吐掉嘴里的草根,嘿嘿一笑,“查那个把黑齿哨站一拳干碎的猛人呗。”
“他们查这个做什么?”周奎的动作一顿。
“还能是什么?”吴校尉瞥了他一眼,“我可听说了,柳家那个叫柳青的小子,死的时间和地点,跟黑齿哨站被灭一模一样。”
“你说,这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周奎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吴校尉眼中满是震惊。
那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猜测,再一次如同疯长的野草,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柳家要找的,就是……就是督战使大人?”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都有些变调。
“八九不离十。”吴校尉的脸上,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多了一丝凝重,“老周,这事麻烦了。”
周奎沉默了。
他手中的战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打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得过分,却又强大得匪夷所思的身影。
那个如神兵天降,救下王屠小队的年轻人。
那个在他面前,云淡风轻地说要去取黑齿首级,然后就真的将整个哨站连根拔起的年轻人。
那个为他,为无数战死的袍泽,报了血海深仇的恩人。
一想到柳家那群人,正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到处搜寻着恩人的踪迹,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他的胸膛中,熊熊燃起。
“不行!”周奎猛地站起身,将战刀狠狠地插在地上,“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你想干什么?”吴校尉挑了挑眉。
“柳家不是要查吗?好!我们就让他们好好查查!”周奎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憨厚外表截然不符的狡黠,“他们不是到处找目击者吗?我们就给他们送几个目击者过去!”
吴校尉一愣,随即明白了周奎的意思,眼睛顿时亮了。
“你的意思是……?”
“东城门的李瘸子,上次赌钱输了我一百军功,让他去跟柳家的人说,那天他看到一个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的独眼巨人从乱骨坡方向飞过。”
“西市卖炊饼的王麻子,他闺女的病,还是我托人找的药师,让他去说,他看到一个浑身长满鳞片,长着八条手臂的娜迦族强者去了乱-骨坡。”
“还有北营的赵大嘴,那家伙最能吹牛,让他去说,他亲眼看到魔族大能内讧,打得天崩地裂……”
周奎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的名字和“证词”,听得吴校尉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地拍着周奎的肩膀。
“你小子,可以啊!平时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肚子里这么多坏水!”
“这叫兵不厌诈!”周奎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说道。
“行!就这么办!”吴校尉一拍大腿,“我这就去安排!他娘的,敢在神武关的地盘上,查我们神武关的恩人,真当咱们是泥捏的!”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狼狈为奸的兴奋。
一场由神武关“地头蛇”自发组织的,针对雷州柳家的舆论战,就此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