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针落可闻。
风,不知何时停了。
那亿万魔物奔袭时掀起的烟尘,也诡异地凝固在了半空。
时间,空间,乃至所有人的思维,都仿佛被神武侯那轻描淡写的一刀,斩成了两段。
前一秒,是末日降临,是毁天灭地的魔潮,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后一秒,是横贯天地的深渊,是尸积如山的炼狱,是死一般的寂静。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声音,在这绝对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也正是这声轻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凝固的画面。
“我……我……俺的娘嘞……”
百夫长王大牛,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他手中的大刀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他想说些什么,想形容一下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最朴素的惊叹。
他身旁的张麻子,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个一向以沉稳老练着称的老兵油子,此刻正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城楼上那个佝偻的背影。
他的手在抖,腿也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超出了理解范畴的激动。
“老张……俺……俺是不是在做梦?”王大牛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掐俺一下,快!”
张麻子没有理他,只是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神话……书上说的那些开天辟地的神话,原来……原来是真的……”
何止是他们。
城墙之上,数十万铁血将士,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们呆滞地看着那道横亘在九十九里之外,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又看看裂谷那边,那堆积如山的,被整整齐齐一分为二的魔物尸骸。
那尸山,太高了,太广了。
以他们的目力,竟一眼望不到边际。
一刀,仅仅一刀。
就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景象。
这是何等伟力?
这是何等神通?
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热到近乎癫狂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每一个士兵的心底,轰然炸响!
“侯爷!”
“侯爷!!”
“侯爷!!!”
不知是谁,第一个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
“无敌!”
“侯爷无敌!”
“人族无敌!”
数十万将士,在这一刻,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了自己身在战场。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嘶吼着,咆哮着。
他们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自己心中那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那道身影,最极致的崇拜!
那不是对强者的敬畏,而是……对神只的朝拜!
他们的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恐惧与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疯狂的战意与自豪!
有如此神人坐镇神武关,何惧魔族!
别说亿万魔潮了,就算是整个魔渊的魔崽子都倾巢而出,又能如何?
侯爷一刀,便可斩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将军李广,此刻状若疯魔。
他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头散乱的黑发,指着远方的魔渊,放声狂笑。
那笑声,充满了说不出的畅快与豪迈!
“看见了吗!你们这群魔崽子,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
“这,就是我人族的神武侯!”
“有侯爷在,尔等皆为蝼蚁!”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是激动的泪水,是自豪的泪水。
身为武将,此生能得见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刀,死而无憾!
右将军王翦,虽然没有像李广那般失态,但那紧紧握住刀柄,指节发白的手,和他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看着神武侯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崇敬,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侯爷的差距,虽然巨大,但总归还是可以想象的。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那不是差距。
那是天堑。
是凡人与神灵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镇军大将军萧何,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但他脸上的凝重,却并未因此减少分毫。
他比李广和王翦,想得更深,看得更远。
侯爷这一刀,固然是惊天动地,神鬼莫测。
但,也同样,将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到了一个,再无任何回旋余地的地步。
这一刀,斩杀了亿万魔物,也等同于,狠狠地,抽了整个魔渊,所有魔族强者的一个耳光。
接下来,魔族的反扑,必然会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就在城墙之上一片狂热,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时候。
那个始终平静如水的身影,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神武侯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庞,最终,落在了李广三人的身上。
“高兴得,太早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让城墙上那狂热的气氛,冷却了下来。
所有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李广脸上的狂笑,也僵在了脸上。
“侯……侯爷?”他有些不解地问道,“您这一刀,已经斩了至少上亿的魔崽子,难道……难道还不够吗?”
神武侯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他只是负手而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道被他一刀斩出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
仿佛,在透过那无尽的黑暗,看着什么东西。
“刚才那些,不过是些被欲望和贪婪驱使的炮灰罢了。”
“真正的大鱼,现在才刚刚要上钩。”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炮灰?
亿万魔物,毁天灭地般的魔潮,在侯爷的口中,竟然只是……炮灰?
那真正的敌人,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所有人的心底冒了出来。
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压了下去。
“萧何。”神武侯淡淡地开口。
“末将在!”萧何心中一凛,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是。
“传令下去。”
“乾坤无极,九宫八卦,所有守城大阵,全部开启,最大威力。”
“告诉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从现在开始,神武关不许放入任何一个活物。”
“哪怕是,一只苍蝇。”
神武侯的语气,平淡依旧,但那话语中的分量,却重若泰山!
萧何的心,猛地一沉!
所有的守城大阵,最大威力开启!
这意味着,神武关,将要进入一种,完全封锁的,最极致的防御状态!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其惨烈程度,将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末将……遵命!”
萧何再不敢有任何犹豫,重重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去传达命令。
李广和王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知道,侯爷,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证明,真正的大恐怖,即将来临!
不等他们再问些什么。
神武侯,已经动了。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没有踏在城楼之上,而是踏在了,虚空之中。
他的身影,如同瞬移一般,瞬间出现在了神武关上空,万丈之处。
他负手而立,青衫在罡风中微微拂动,那略显佝偻的身影,在这一刻,却仿佛比那座镇压天地的九层黑塔,还要高大,还要巍峨!
他一个人,就那么静静地,悬浮于天地之间。
仿佛,要以一人之力,独对整个魔渊!
一道平淡的声音,从他的口中缓缓传出。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魔渊的每一个角落。
“诸位,既然来了。”
“又何必藏头露尾。”
“现身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