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第三遍时,林舟被窗棂上的响动惊醒。他没立刻睁眼,指尖悄悄勾住枕边的瑞士军刀,耳朵贴在冰凉的土墙上听着——是老鼠?不对,那响动太有规律了,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木框。
“谁?”他猛地坐起,军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光。
窗外的响动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往村西头跑去。林舟披衣下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只见一道黑影蹿过猪圈,裤脚沾着的稻草在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迹——是往公社粮仓的方向去的。
他心里一沉。公社粮仓是这阵子全村的命根子,前天刚从县里调了批红薯干,李书记特意加派了两个人轮值。这时候往那边跑,没好事。
“舟哥?”隔壁屋的陈铁牛揉着眼睛出来,手里还攥着根顶门的木棍,“咋了?我听着动静了。”
“别出声。”林舟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粮仓的方向,“有人往那边去了,拿家伙,跟上。”
铁牛瞬间清醒,把木棍攥得发白:“偷粮的?”
“大概率是。”林舟从门后抄起扁担,又摸出戒指里的手电筒——这是他特意留着的老式铁壳手电,换了新电池,光线不算亮但够结实。“跟紧我,别莽。”
两人借着墙根的阴影往村西头摸,越靠近粮仓,空气里的霉味越重。远远就看见粮仓门口的马灯晃了晃,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
“坏了!”林舟加快脚步,手电筒的光柱在地上扫过,突然定格在一串带泥的脚印上——鞋码不小,像是村里的二赖子。那家伙前阵子就跟人念叨过“粮仓的锁是摆设”,当时没人当回事。
粮仓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林舟示意铁牛守住门口,自己贴着墙根绕到后窗,用军刀撬开松动的木格,往里一看——果然是二赖子,正用麻袋往怀里塞红薯干,地上还躺着个晕过去的值班员,是隔壁村的老王头。
“放下!”林舟低喝一声,猛地推开门。
二赖子吓了一跳,麻袋“哗啦”掉在地上,红薯干滚了一地。他看清是林舟,眼里闪过一丝狠劲,抄起墙角的铁叉就冲过来:“多管闲事!”
林舟早有准备,侧身躲过铁叉,手里的扁担横扫过去,正打在二赖子的膝盖上。对方“哎哟”一声跪倒在地,铁叉“哐当”落地。
“捆上!”林舟冲门口喊。
铁牛笨手笨脚地用草绳把二赖子绑在柱子上,看着地上的老王头急道:“他咋了?死了没?”
“只是晕了。”林舟探了探老王头的鼻息,从兜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戒指里拿出来的氨水,往老王头鼻子底下一凑,对方猛地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这……这是咋了?”老王头捂着后脑勺,一脸懵。
“二赖子偷粮,把你打晕了。”林舟指了指被捆着的人,“李书记家在哪?去叫人。”
铁牛应声就跑,刚出门又折回来,挠着头:“忘了问,要不要喊周秀莲?她爹是村医,万一老王头伤着了呢?”
林舟心里一动,点头道:“去吧,让她带点药膏。”
等李书记带着人赶来时,粮仓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二赖子还在骂骂咧咧,被李书记一脚踹得闭了嘴。老王头缓过劲来,拉着林舟的手直道谢:“多亏你了小舟,不然我这条老命……”
“应该的。”林舟摆摆手,目光落在地上的红薯干上——刚才收拾时,他趁人不注意,悄悄用戒指收了一小袋,这要是被登记少了,又是麻烦。
周秀莲跟着她爹进来时,手里还提着药箱。她一眼就看见林舟手背上的擦伤——刚才跟二赖子拉扯时被木刺划的,立刻拉过他的手,拿出碘伏棉轻轻擦着:“咋这么不小心?”
指尖的触感温温的,林舟心里一暖,刚想说没事,就听李书记咳嗽了一声:“秀莲,先给老王头看看。”
周秀莲脸一红,赶紧松开手,去给老王头检查后脑勺。林舟看着她低头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铁牛在旁边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的,被他瞪了回去。
二赖子被两个民兵押走时,还在喊:“林舟你给我等着!我知道你藏东西!”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李书记的目光在林舟身上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对老王头道:“你先回去休息,这几天的班我找人替。”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李书记才转身对林舟说:“你跟我来一下。”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铁牛想跟着,被他使眼色拦住了。
李书记的办公室里,煤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他从抽屉里摸出包烟,递了一根给林舟:“会抽不?”
“会点。”林舟接过来,用打火机点燃,烟雾呛得他咳了两声——他其实不常抽,这打火机是戒指里带的,一直没敢拿出来,刚才情急才用上。
李书记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眼神深邃:“这玩意儿,不便宜吧?”
林舟心里一紧,刚想找借口,就听李书记叹了口气:“二赖子的话,我不全信,但你小子确实有点门道。”他顿了顿,敲了敲桌子,“我不管你以前是啥来头,在这村里,就得守村里的规矩。今天这事儿,你办得对,我记着。”
“书记放心,我懂。”林舟松了口气,知道对方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懂就好。”李书记站起身,“红薯干少了三斤,账上我报损耗,你心里有数就行。”
林舟心里一动,这是在卖他人情。他赶紧道:“谢书记。其实我那还有点红糖,是前阵子托人从县城带的,明天给您送点过来,给孩子补补。”
李书记摆了摆手:“不用。你把自己日子过好,别给我惹事,比啥都强。”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道,“秀莲这姑娘不错,踏实。”
林舟的脸腾地红了,没敢接话。
出了村部,月光正好。周秀莲居然还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李书记没说啥吧?”
“没,就夸咱办得好。”林舟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烟,“还让我少抽点。”
周秀莲瞪了他一眼,把一小瓶药膏塞给他:“手上的伤别忘了抹,别感染了。”又从兜里摸出个纸包,“给,刚从家里拿的烤红薯,还热乎呢。”
林舟接过来,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里。两人并肩往回走,谁都没说话,却一点不觉得尴尬。走到分岔口,周秀莲突然说:“二赖子说你藏东西,是真的吗?”
林舟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长长的,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担忧。
“是藏了点。”林舟斟酌着开口,“不是啥值钱东西,就是我爹娘留下的一些旧物件,怕被人拿去瞎折腾。”这半真半假的话,他自己都觉得顺耳。
周秀莲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轻声说:“不管藏啥,都小心点。村里眼尖的人多。”
“我知道。”林舟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或许不用藏得那么辛苦。
回到家时,铁牛还在院里等着,见他回来就凑上来:“舟哥,李书记没为难你吧?我就说二赖子那话不能信!”
“没事。”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我拿点好东西。”
他从戒指里摸出两罐肉罐头——这是他特意留着的,本想过年吃,现在正好用来压惊。铁牛一看就直咽口水:“我的娘哎!这是罐头吧?我只在县城供销社见过!”
“小声点!”林舟赶紧捂住他的嘴,“分你一罐,回去偷偷吃,别让人看见。”
铁牛抱着罐头,笑得合不拢嘴:“舟哥你太够意思了!以后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等铁牛走了,林舟坐在院子里,啃着周秀莲给的烤红薯,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摸了摸戒指,里面的红薯干安静地躺着,像是个秘密的勋章。
突然,院墙外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是赵大娘的声音:“小舟睡了没?我刚熬了点姜汤,给你端一碗。”
林舟赶紧把罐头藏好,起身开门:“大娘咋还没睡?”
赵大娘挤进门,眼神在院里扫了一圈,压低声音:“我听说二赖子被抓了?那家伙嘴碎,你可得防着点。”她把姜汤递给林舟,又道,“我瞅着秀莲对你有意思,那姑娘好,你可得抓紧了。”
林舟接过姜汤,心里暖烘烘的:“谢谢大娘,我知道。”
赵大娘又絮叨了几句才走,林舟端着姜汤站在院里,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这日子虽然惊险,却比现代写字楼里的勾心斗角实在多了。
第二天一早,二赖子被送去公社批斗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有人说他活该,也有人偷偷议论林舟“运气好”,总能撞上好事。林舟没理会这些闲话,照常去生产队上工,只是手上的药膏味引来了周秀莲的目光,她偷偷塞给他一个煮鸡蛋,红着脸转身就走,引得铁牛在旁边直吹口哨。
中午休息时,李书记突然叫住林舟:“公社让各村报个‘护粮积极分子’,我报了你。”
林舟一愣:“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李书记瞪了他一眼,“凭本事挣的。再说了,挂个名头,往后办事也方便。”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下午跟我去趟公社,顺便领点奖励——据说是两尺布票。”
林舟心里一动,布票可是硬通货。他赶紧点头:“谢谢书记。”
去公社的路上,李书记突然说:“二赖子在公社招了,说你屋里有白面。”
林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他胡说,我哪有那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李书记笑了笑,“但有些人就爱听这些。往后再藏东西,藏严实点。”
林舟心里一震,转头看他,李书记却目视前方,像是啥都没说过。
到了公社,领完布票,李书记去开会,林舟在院里等着,正好碰到周秀莲她爹在给公社干部看病。周父看见他,笑着说:“秀莲说你手受伤了?让她给你的药膏管用不?”
“管用,谢谢您。”林舟赶紧道谢。
“谢啥。”周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秀莲眼光不错。”
林舟的脸又红了,正想说点啥,就见周秀莲提着药箱从屋里出来,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飞起红霞,快步走过来说:“爹让我跟你说,药膏记得一天抹三次。”
“知道了。”林舟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两尺布票,正好能给她做个新帕子。
回去的路上,林舟把这个想法跟李书记说了,对方哈哈大笑:“早该这样了!我看秀莲那丫头,天天盼着你找她说话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马车在土路上颠簸,林舟摸着兜里的布票,心里盘算着晚上用戒指里的面粉,给周秀莲蒸个白面馒头——就当是谢她的药膏了。
他突然觉得,这“躺赢”的日子,好像越来越有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