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天的常委会,议题都讨论完了。”沙瑞金看了一眼手表,宣布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散会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股压抑在会议室里几个小时的紧张空气,仿佛才开始缓缓流动。
常委们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收拾着自己面前的文件和茶杯,但大多数人都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各异,心思重重。
今天的这场常委会,信息量太大了,冲击力也太强了。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消化,去盘算,去重新定位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革中的位置。
省长刘逢春第一个站起来,走到沙瑞金身边,恭敬地说道:“沙书记,关于林辰同志的接待和办公安排,我们省政府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这些具体事务,你和春林同志商量着办就行。”沙瑞金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原则只有一个,最高规格,全力保障!确保林辰同志能尽快地、顺利地开展工作。”
“明白!”刘逢春和紧跟过来的组织部长吴春林,异口同声地答道。
高育良则和吕州市委书记张海涛走在了一起。
“老师,今天……”张海涛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回去以后,把吕州的几个老大难国企,情况再摸排一遍,做个详细的方案出来。”高育良低声嘱咐道,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沙书记说了,要主动作为,不等不靠。我们要做个表率出来。”
“是,老师,我明白。”张海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老师在给他指路,也是在给他机会。在接下来的这场大洗牌中,谁能抢先一步,谁就能占据主动。
纪委书记田国富,则是不动声色地走在最后,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只是在走出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和沙瑞金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李达康是最后一个离开座位的。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慢慢地收拾着文件,脑子里一片混乱。
Gdp、光明峰项目、欧阳菁、国企改革、沙瑞金冰冷的眼神、田国富肃杀的表态……所有这些,像一团乱麻,在他的脑子里搅成一团。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失去了方向的船,随时都有可能被一个巨浪打翻。
他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光线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高育良和他的学生们簇拥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自信。他看到刘逢春和吴春林,正围着沙瑞金的秘书,热情地商量着什么。
他看到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只有他,李达康,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挺直了腰杆。他李达康,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他不能倒下,也绝不会倒下!
不就是改革吗?不就是反腐吗?他李达康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怕什么?
他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但那股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备车,回市委。”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坐在返回市委的车上,李达康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但他却无心去看。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场改革的风暴,到底会把京州,把他李达康,带向何方?
他想起了欧阳菁,想起了那份还没来得及签字的离婚协议,想起了她最后那个夹杂着威胁和恳求的条件。
光明峰项目,给王大路……
在今天这场常委会之前,他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对他原则的侮辱。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起来。
山水集团的背后,是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而沙瑞金这次来,摆明了就是要动赵家。
如果他继续把光明峰项目给山水集团,会不会被认为是和赵家捆绑在一起,成为沙瑞金打击的目标?
可如果不给山水集团,他又该怎么向省里交代?毕竟这个项目,是赵立春当年亲自点过头的。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疼了。
他第一次发现,在汉东这片复杂的土地上,光靠埋头拉车,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必须时刻抬头看路,看清风向。
而今天的他,显然是看错了风向,差点一头撞上了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