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洛阳城。
腊八节的晨光带着些许暖意,驱散了连日来的阴寒。对于沈清韵而言,今天更是一个意义非凡的日子——她乔迁新居。
站在位于明珠公主府旁巷弄里的这座三进院落门前,沈清韵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穿越前后,无论是作为现代社会的独立女性,还是来到这个时代后先依附于沈家村、后又寄居林氏别苑或明珠公主府,她都未曾真正拥有过一个完全属于自己、可以自主支配的空间。眼前这座青砖灰瓦、门楣朴素的宅子,是她用自己作为户部员外郎的俸禄以及参与新政所得的赏赐买下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居所,更是她在这个时空立足的象征,是她独立人格的物化体现。
推开朱漆木门,院落格局清晰展现在眼前。典型的四合院结构,面积不算阔绰,但布局紧凑,处处透着雅致与温馨。前院由明璃拨给的八名侍卫作为护院居住,既保证了安全,又保持了内外之别。穿过垂花门进入正院,正房三间明亮宽敞,东西厢房对称分布,作为客房备用。沈清韵将主屋作为自己的寝居,东耳房布置成书房,西耳房则改成了一个小厨房,方便她偶尔想自己动手。
尽管来自现代的她并不习惯使唤下人,但考虑到如今的身份和宅邸需要打理,她还是雇了两名手脚麻利的丫鬟和一名负责粗活的老仆,安排他们住在最后面的后罩房。这种独立却又不完全孤立的居住方式,恰好符合她在这个时代的处世之道——既保持自我,又适当融入。
院子里新栽的几株腊梅正含苞待放,为冬日增添了一抹生机。主屋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沈清韵特意保留了现代人的生活习惯——舒适的座椅,实用的书案,还有她亲自设计的衣柜。
“这里,就是我的家了。”沈清韵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自由与安定的味道。这种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的感觉,让她倍感踏实。
为了庆祝乔迁,沈清韵特意邀请了明璃、长公主轩辕灵韵,以及她在户部核算司的上司,郎中苏月。苏月年近四旬,气质干练,是凭借自身能力一步步升上来的女官,对沈清韵这个能力出众的下属颇为欣赏。
傍晚时分,宾客陆续到来。苏月最初见到两位公主在场,显得有些拘谨。但明璃和轩辕灵韵都刻意收敛了皇室威仪,态度随和。明璃更是主动提及苏月在户部多年的勤勉,称赞她是女官中的楷模,很快便让苏月放松下来。
小厨房里飘出阵阵甜香。沈清韵系着围裙,正亲自熬制腊八粥。她将泡好的米、豆、枣、栗子等物倒入锅中,又神秘地拿出一个小布袋。 “这是什么?”明璃好奇地凑过来。 “这是姑姑船队带回来的好东西,叫‘长生果’,也叫‘落花生’。”沈清韵笑着剥开几颗红皮的花生米,放入锅中,“加了它,粥会更香糯。” 轩辕灵韵也走过来,看着锅中翻滚的粥料,感慨道:“这小小果实,漂洋过海而来,能融入我大夏百姓的餐桌,亦是缘分。”
粥熬好后,众人围坐在正房暖阁的炕桌旁。窗外寒意渐浓,屋内却暖意融融,粥香四溢。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女官的处境上。
苏月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坚韧:“不瞒两位殿下,沈员外,我们这些女官,看似风光,实则不易。能像下官这般,熬到五品郎中之位,已是极限。上头那些侍郎、尚书的位置,想都不敢想。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很多姐妹,为了保住官位,要么像下官一样选择终身不嫁,要么成亲后一旦有孕,便不得不辞官归家,相夫教子。能两者兼顾者,凤毛麟角。”
沈清韵默默点头,这情况与她了解的古代女性职场困境相符。轩辕灵韵放下粥碗,凤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本宫常年在外,但也知朝中积弊。女子为何不能顶半边天?本宫看沈员外、苏郎中你们的才干,丝毫不逊于那些须眉男子。”
明璃接过话头,语气坚定:“苏大人,清韵,我既已走上这条路,便不会只求自保。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打破这层看不见的天花板。让女子不仅能为首,更能为相,真正参与国事决策。你们二位,便是最好的榜样,我希望你们能携手,为后来者闯出一条更宽的路。”
沈清韵受到感染,也忍不住描绘起她心目中的图景:“殿下,苏大人,我相信未来定然不同。女子可以读书,可以科举,可以为官,也可以从事各种行业。婚姻不应是事业的终点,家庭与责任可以共同承担。男女各有所长,相辅相成,社会才会更加繁荣进步。”她描述的,其实是现代社会的缩影,但在此刻听来,却如同一个美好而遥远的愿景,让在座几人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宴席在融洽的氛围中持续。苏月先行告辞,她还要回官署处理一些公务。长公主轩辕灵韵也起身离去,她明日还要进宫与皇帝商议远航船队带回物资的处置事宜。
送走两位客人,院内安静下来。明璃却赖在沈清韵的书房里,摆弄着案上的镇纸,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殿下,时辰不早了。”沈清韵笑着提醒。 “叫我明璃。”明璃纠正道,眼神带着一丝狡黠,“你这新居落成,我还没好生看看呢。再说,腊八节,你就忍心赶我回去独守空房?”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仿佛又回到了北境时那个会赖在她身边的公主。
沈清韵心中莞尔,正想说什么,书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韩岱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带着一丝凝重,手中捧着一封密封的信函。
“殿下,沈先生,江宁府影阁急报。”
明璃和沈清韵对视一眼,轻松的气氛瞬间消散。明璃接过信,迅速拆开火漆,目光扫过信纸,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怎么了?”沈清韵关切地问。
明璃将信递给她,声音低沉:“江宁出事了。二叔家新建好的棉纺工坊,昨夜莫名起火,整个工坊都被烧毁了,更严重的是,有三名当值的工人没能逃出来,葬身火海。”
沈清韵心中一惊,连忙细看。信中还提到,死者的家属今日一早便聚集在江宁府衙门前喊冤,痛哭流涕,指控林家“为富不仁、罔顾人命”、“欺压百姓致死”。更有一批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士子,撰写诗文四处传播,将林家描绘成草菅人命的恶霸乡绅,舆论汹汹。
“工坊刚刚建好,尚未正式开工,怎会突然起火?还偏偏烧死了人?”沈清韵放下信,眉头紧锁,“这时机太巧了,巧得令人怀疑。”
明璃眼中寒光一闪:“而且,家属不去与林家协商赔偿,反而直接闹上衙门,还有士子迅速跟进造势……这背后定然有人推动,是一场地地道道的阴谋!”
沈清韵补充道:“目标很可能不止是林家。二叔一家与殿下关系亲密,林家更是殿下在江南重要的财富根基。搞臭林家,既能从道义上打击殿下的名声,污蔑殿下纵容亲属欺压百姓,还可能离间殿下与林家的关系,可谓一箭三雕。我怀疑,那三名死者,未必是意外身亡,说不定……本就是被人灭口,用来嫁祸的牺牲品!”
想到这种可能性,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对手的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必须立刻派人去江宁!”明璃决然道,“不仅要查清火灾真相,更要揪出幕后黑手!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刚刚暖起来的新居,瞬间被来自远方的阴云所笼罩。新的挑战,已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