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课上那近乎完美的表现,像一块投入斯莱特林沉寂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散。
奥克塔维亚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从最初的审视与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与重新评估的意味。
德拉科·马尔福甚至尝试过几次蹩脚的搭讪,语气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傲慢,试图将她纳入他的小团体,但都被她以沉默或简短的“我需要预习”挡了回去。
她像一株生长在岩石缝隙里的植物,安静,固执,与周围喧闹的、热衷于谈论血统和家族关系的斯莱特林们格格不入。
她的世界,依旧被限制在地窖(现在是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和她自己的功课之间,只是范围扩大了些,孤独却未曾减少。
周五晚上,当她结束天文课的观测,抱着厚重的星图表返回地窖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阴影处响起,吓了她一跳。
“斯内普小姐。”
奥克塔维亚猛地停住脚步,心脏漏跳了一拍。
西弗勒斯·斯内普从一条挂毯后的暗影里踱出,如同他本人就是城堡阴影的一部分。
他脸色在昏暗的火把光线下显得更加蜡黄,眼神深邃难测。
“教……教授。”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图表。
斯内普没有看她,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明天晚上八点,到我的办公室来。关禁闭。”
禁闭?
奥克塔维亚愣住了。
她确信自己没有违反任何校规,魔药课作业也无可挑剔。
“理由?”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斯内普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你认为,在魔药课上那种……哗众取宠的表现,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讥讽,“还是说,斯内普这个姓氏,给了你特权的错觉?”
他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奥克塔维亚的脸瞬间白了,她低下头,不再争辩。
“是,教授。”她低声应道,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被冤枉的刺痛。
周六晚上八点整,奥克塔维亚准时站在了魔药办公室门外。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那扇熟悉的、阴森的木门。
“进来。”斯内普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陈设与她离开去霍格沃茨前并无二致,依旧是堆积如山的魔药材料、浸泡着诡异标本的瓶罐,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药材与旧羊皮纸的气味。
斯内普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书桌后,没有抬头,正用一根长长的羽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批改着什么,可能是其他年级令人绝望的论文。
“站在那里。”他指了指办公室中央一块空出来的地方,语气平淡无波,“今晚的任务是……处理这些流液草。”
他挥了魔杖,墙角一个筐子里飞出一大捆还带着泥土的、形态不规则的流液草,散落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旁边放着一把银质小刀和一个铜盆。
“根须分离,剔除所有被蛀虫啃噬或带有黑斑的部分,只保留最纯净的汁液核心。茎秆部分切成三英寸等长,破损的叶片全部丢弃。”
他下达指令,精确得如同魔药配方,“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点浪费,或者……任何笨手笨脚造成的污染。”
这完全是一项枯燥、繁琐,且极其考验耐心和细致的工作,是家养小精灵或者低年级学生在大量练习时才会被分配的任务。
奥克塔维亚抿了抿唇,没有质疑,默默地蹲下身,拿起小刀,开始工作。
她做得极其专注,手指稳定而灵活,银质小刀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精准地剔除着每一处瑕疵,分离出完美的根茎。
办公室里只剩下小刀切割植物纤维的细微声响,以及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时钟指向九点时,斯内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正将最后一根完美切割的流液草茎秆放入铜盆的奥克塔维亚身上。
“够了。”他忽然说道。
奥克塔维亚停下手,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
斯内普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看那盆处理得无可挑剔的流液草,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某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
“站起来。”他命令道。
奥克塔维亚依言站起。
斯内普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那目光锐利得仿佛在评估一件武器。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举起了魔杖,动作快如闪电。
“除你武器!”他低沉地喝道。
一道红光猝不及防地射向奥克塔维亚。
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全靠在地窖里被训练出的本能和敏捷,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翻滚,险险避开了咒语。
红光击中她身后的一个架子,打翻了一罐弗洛伯毛虫黏液,绿色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
奥克塔维亚半跪在地上,心脏狂跳,惊魂未定地看着父亲,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教授?”
“站起来!”斯内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甚至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急切?
“你以为黑巫师会给你准备的时间吗?还是你以为,靠着一点魔药上的小聪明,就能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保住你的小命?”
他再次挥动魔杖,这一次是一道束缚咒,光芒迅疾如蛇。
奥克塔维亚猛地向旁边一扑,咒语擦着她的袍角飞过。
她迅速抽出自己的魔杖,脑中飞速回忆着父亲曾在地窖里教导过的、那些零散的关于魔力流动和咒语轨迹的知识。
“盔甲护身!”她试图构建铁甲咒,但仓促之间,屏障薄弱得如同玻璃,被斯内普紧随其后的第三道昏迷咒轻易击碎。
她被咒语的余波震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一个储藏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斯内普停了下来,没有继续攻击。他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软弱。”
他评价道,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神经上,“你的反应太慢,你的咒语缺乏力量和决心。面对真正的黑魔法,你连一秒都撑不住。”
奥克塔维亚扶着储物柜站稳,喘息着,脸上因为刚才的闪避和撞击泛着红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倔强。
她明白了。
所谓的“禁闭”,所谓的“处理流液草”,都只是幌子。
这才是父亲真正要给她的“课程”——在黑魔法防御术上的实战训练。
他用了最斯内普的方式,用羞辱和攻击,来迫使她成长,来磨砺她的本能。
“现在,”斯内普用魔杖指着她,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鹰隼。
“看清楚我的动作,感受魔力的波动。我们来复习一下,如何有效地偏转一些常见的恶咒,而非用你那不堪一击的铁甲咒硬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变成了高强度的、无声的攻防训练。
斯内普不断地发射各种非致命的咒语,速度时快时慢,角度刁钻,逼迫奥克塔维亚闪避、格挡、寻找反击的间隙。
他没有一句指导,所有的教训都蕴含在凌厉的攻击和她失败的痛楚中。
直到奥克塔维亚精疲力尽,袍子被咒语余波撕开了几道口子,额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斯内普才终于停了下来。
“今晚到此为止。”他收起魔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个发动猛烈攻击的人不是他。
“记住这种感觉,斯内普小姐。在霍格沃茨的墙壁之外,没有人会因为你姓斯内普,或者长得像谁,而对你有丝毫手下留情。”
他转身走回书桌后,重新拿起羽毛笔,不再看她。“把这里收拾干净。你可以走了。”
奥克塔维亚拖着疲惫的身体,默默地用清理咒处理掉地上的弗洛伯毛虫黏液,将切割好的流液草整理好。
当她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中扫过斯内普书桌的一角。
那里,在一堆杂物下面,压着一张边缘已经磨损的旧照片的一角。
照片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有着火红长发的年轻女子在欢笑。
而在照片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小块被切割下来的、完美无瑕的流液草茎秆——那是她今晚“禁闭”开始时,处理的第一根样品。
她的心猛地一颤。
所以,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所有的努力和精准,只是用了他自己的方式去“认可”。
她轻轻带上门,将地窖的阴冷与沉默关在身后。
走廊的墙壁上火把摇曳,映照着她复杂难言的神情。
父亲的训练残酷而有效,她确实学到了东西。
但那种混合着恐惧、敬佩、委屈与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意的复杂情感,却在她心中缠绕不去。
这条由攻击和沉默铺就的、通往强大的道路,究竟会将他们父女引向何方?
而那被刻意压在杂物下的照片,又暗示着怎样未曾言说的过往与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