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来福被处理后,麦谷子走到田妞面前,拱手尊敬的问:“王后娘娘,交州刺史赛百卫是否一并清理?”
田妞想了想说:“不必急着动他。这老东西虽贪,但识时务、能镇住本地跳梁小丑,留着暂稳局面。等矿脉摸清、港口握在手里,再换咱们自己人也不迟。”
麦谷子拱了拱手,退到了一边。而田妞的视线却是落在树屋旁的芭蕉上,那株芭蕉上已经有一串果实,而且那些芭蕉果实的外皮已经发黄,明显是成熟了。
于是田妞招了招手,一个抽丝人到了身前:“把那株芭蕉给我采过来,然后给兄弟们都分一份。”
这名抽丝人是海陵郡人士,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什么芭蕉,都没有见过芭蕉长什么样子。只是顺着王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株挺高的树上,挂着一大串颜色微黄的果子。
“王后娘娘,您说的是那个吗……”指了指芭蕉。
“是啊,除了那个,还有什么是芭蕉啊?怎么不敢采啊?”
“不是,小的愚钝,此类果实在这一路见过不少,只是……”抽丝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只是小的以为这果子长这么大,有奇形怪状的,担心有毒……故而也没吃过,也没碰过。”
田妞笑了笑:“去采吧,这玩意软糯香甜,可好吃了……”
抽丝人抱拳拱手,随后走到了芭蕉树下,先是跳了跳,发现够不着。随后又想爬上去,却发现这芭蕉树根本不着力,不像平常的树干一样,更加接近于一种草。
主要还是担心果实会摔在地上,王后娘娘吃不到会生气,所以这个平日里在刀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汉子,今天竟然扭扭捏捏的,好像一个绣花的小姐。
麦谷子看他半天采不下来,也有些着急。有心想上去帮忙吧,偏偏自己也没见过这东西,想来想去,自己也帮不上忙,就只好闭嘴。
田妞呢,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香蕉确实吃过不少。可到底是怎么采芭蕉的,她也确实不知道。
一时间几个人就这么围着一株芭蕉树,竟然没一人开口,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就在这时,赛百卫苍老的嗓音响起了:“王后娘娘……老臣……老臣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老家伙就出现在了不远处。田妞倒是觉得,这个老油条,似乎一直就在某处密林里躲着。
“那赛刺史就帮一下他吧……”田妞发话了,赛百卫恭敬的一拱手,随后走到那株芭蕉树下,对着抽丝人说:“小弟兄,将你的佩刀借与老朽一用,可以否?”
抽丝人看了看田妞,随后抽出佩刀交给赛百卫,只见他接过刀后,挥刀先削去旁枝,再斜劈树干下半截,最后横刀斩断果柄,顺势伸手稳稳接住整串芭蕉。
麦谷子看了后,低声和田妞说:“王后,此人刀法伶俐、稳准。那一串芭蕉,起码也有十多斤,单手接住,腰连动都没动一下,可见此人在海滩边上全是装的。”
孟康也说:“明明腰间就有一把短刀却不用,非要问抽丝人借刀,哼哼,这老家伙可不是一般的滑啊……”
田妞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笑了笑:“这老狐狸的伎俩,我早看在眼里了。他藏着气力、揣着心思,不过是想保命罢了。等交州诸事定了,便赏他块好地,让他专心种芭蕉,也算没白费这份采芭蕉的本事。”
麦谷子一听,笑着说:“哈哈哈,当了几十年的刺史,到头来却成芙蓉国农科院的人……”
孟康则是说:“农科院怎么了?这是王上亲定的四部六院十会制度,多少前朝的遗老遗少,别说进来当官了,就是苟且偷生也极难啊……”
这时赛百卫已经切分好了芭蕉,把成熟度最高的几根,用红布垫着,双手托到了田妞面前:“王后娘娘请用……”
田妞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老家伙:“这芭蕉看着不起眼,熟得透了才香甜。人也一样,识时务、藏锋芒,才能在这乱世里有口安稳饭吃。你这采果的手艺不错,往后可要好好‘结果’才好。”
赛百卫在官场四十多年,哪能听不懂这些话呢,早知道自己未必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倒不如先一步示弱,来个以退为进。
于是,极为谦卑的说:“王后娘娘明鉴!老臣年近古稀,早该告老归田,只求块薄地种些瓜果安度残年。然交州风土、矿脉分布老臣烂熟于心,若娘娘不弃,愿效犬马之劳,为矿源管控、地方安稳尽绵薄之力!”
田妞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放心,至少在明年科考结果出来之前,你这刺史的位置是不会有人跟你争的……”剥开芭蕉的皮,咬了一口:“哎呦,还真甜……不过你也不要着急,王上那边我自会去说,农科院里还是能留你一席之地的……”
赛百卫心中不悦,但脸上却是没有露出半分,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依旧笑盈盈的:“谢王后娘娘体恤!老臣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娘娘厚爱!”
几天后,在赛百卫的指引和帮助下,果然很顺利的找到了几条金矿脉,还有好几个红宝石矿脉。田妞一开心终于答应去他办的宴席看看了,麦谷子觉得不妥,害怕老东西或者贵族士绅可能会对她不利。
“王后娘娘!臣以为比事不妥啊……那赛百卫……”
田妞没等他说完,就挥了挥手,神情泰然自若:“他若敢动手,早在白亭山就该联同姬来福反了,何必等到今日?这宴席本就是他表忠心的戏台,我去,既是赏他面子,也是让那些士族看看,谁才是交州真正的主人!”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劝。不过一反常态的是,今天的田妞却没有穿金甲,反而是穿上了一身凤袍,坐着八抬大轿,到了刺史府。
只见那刺史府内:刺史府内红毯铺地,廊下悬着五彩羽幡,案几上罗列着椰壳盛的香茅酒、竹编盘装的烤蕉鼠与鲜椰肉,异域果香混着沉香弥漫。
舞姬身着筒裙,赤足踏鼓点起舞,银饰叮咚作响;乐师吹奏着竹笛、敲击着铜钲,曲调野性却不失规整。
席上士族皆着窄袖短衫,发髻插着红宝石簪,虽效仿中原礼仪举杯,却难掩眉宇间的拘谨,目光频频瞟向端坐主位、凤袍曳地的田妞。
田妞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和酒,只是吃了些从未见过的水果,她对什么舞蹈也好,乐曲也罢,都不感兴趣。
酒席到了一半,有一个年轻的贵族士绅,仗着酒意,突然离席,朝着田妞一拜:“王后娘娘吉祥!小人九德郡郎家,郎木……想为王后舞剑助兴……”
在场众人齐呼:“此乃大不敬,速速退下!”
结果田妞却是满不在乎:“既然郎家有心,那我也就欣赏欣赏吧。”
郎木也不拱手谢恩,就直接走到府外的武器暂放处,拿起了自己的剑,回到府内的空地,开始了剑舞。
田妞知道郎家,因为前两天,自己派出的抽丝人在寻金矿的时候,找到了他家族的矿脉上。虽然当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但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不过就郎木这点计谋,田妞表示,完全小儿科。想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也不看看谁才是中原正统!
还没等田妞开口,就有一人站了出来,这人正是那天采芭蕉的抽丝人:“一人舞剑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我与你一起舞!”
郎木听到后,收住剑势,抱拳问:“敢问阁下是?”
“王后驾前亲卫,抽丝人,吕克。先祖是三国时期东吴的大司马,吕岱是也!”
“可是那曾经平定交州的吕岱?”
“正是!”吕克已经拔出佩刀:“休要再问东问西,扰了王后的兴致!我不善用剑,就以此刀和你共舞!”
刚说完就两步跳入了圈内,刀势凶猛。郎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匆忙间举剑应对。一时间刀剑相撞,说是舞蹈,倒不如说是在对拼武艺。
吕克刀势大开大合,却始终避开郎木要害,或劈向剑身、或擦肩而过;郎木一心想寻机逼近田妞,剑招愈发急躁,却被刀风逼得步步后退。忽听“当”的一声脆响,郎木长剑被震得脱手,身子踉跄着后仰,重重摔在红毯上,半天爬不起来。
在一旁的赛百卫已然冷汗浸湿了后背,看到郎木摔倒的一瞬间,立马起身离席,朝着田妞深深一拱手:“王后恕罪!郎木酒后失德、胆大包天,竟敢借剑舞行不轨之事!老臣管教无方,愿即刻将其拿下,听凭娘娘发落!”
田妞却是摆了摆手:“罢了,年轻人酒后冲动,何必深究。只是交州的‘助兴’,还是别掺着刀光剑影为好——谁要是再敢借故生事,可就没今日这般体面了。”
“谢娘娘宽宏!老臣定当严惩郎家,抄没其涉案矿脉,昭告全州以儆效尤,绝不让此类祸事再犯!”然后走到郎木身旁一把拉起,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这个蠢货!郎家两百多年的基业,都给你毁了!”
“郎家遭难关,你何事用得着你义愤填膺?”
“要是只有你一家,本刺史便也就不说什么了……从今日起,整个交州最起码八成的矿脉都要交出去了!哼!老夫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田妞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行了,也别叽叽咕咕的,我乏了……你们接着玩,我休息去了。”
刚准备离开,又看向挺胸直立的吕克:“刀法不错,日后你就做抽丝人总管吧……哎呀!交州这里也需要赶紧成立抽丝处,要不然蛇虫鼠蚁太多,就显得太脏乱了……”
吕克拱手谢恩,却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郎木和赛百卫:“谢王后!属下定不负所托,将交州的‘蛇虫鼠蚁’一一清扫干净,护得州境清明、矿脉安宁,绝不留半分脏乱扰了娘娘心神!”
众人一同起身送田妞离开,孟康拿出礼单交给赛百卫,那礼单上面写着大大小小数百个空官位,这就是他可以继续当一州刺史的证明。
而礼单的最后有几行小字:凡矿脉被征收之家族,可从其族中挑选后辈德行优者,酌情安排,明年入吴郡官员学堂后归来,可升一级。
郎家被标在字的下面,然而又被划去了。赛百卫的心境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