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干枯的栀子花瓣,像一枚冰冷的毒针,刺穿了墨非所有玩世不恭的伪装,将深埋的恐惧与怀疑彻底暴露出来。他捏着花瓣的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看向凌霜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和审视。这是他内心外在的反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失去了所有往日的油滑,“这味道……我死都忘不了!它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
凌霜被他眼中剧烈的情绪波动震了一下。她冷静地再次否认:“我说了,不是我带来的。”她的IStJ思维让她基于事实陈述,从来不会违背内心和客观依据。“我从未接触过这种花。它出现在这里,确实异常。”
“异常?”墨非几乎要冷笑出来,EStp的直率和被触犯底线后的攻击性冒了出来,“还有什么比我们俩莫名其妙掉进那个鬼钟楼更异常?比那个哑巴守钟人更异常?比你现在口袋里可能藏着什么见鬼的东西更异常?!”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凌霜刚才藏起的手。他现在无法理智的对凌霜做出判断。
凌霜的心猛地一紧。他看到了?还是猜的?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枚突如其来的黄铜齿轮,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细微晶尘的刺痛。噩梦的余悸、导师晶化的惨状、还有这无法解释的齿轮……这一切都让她心绪不宁,但她习惯性地用冰冷的外壳将其封存。这是她从小就自我保护的机制。
“你什么意思?”凌霜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认为我在隐瞒什么?”
“难道不是吗?”墨非逼近一步,压抑着怒火和恐惧,“从见到你开始就他妈没正常过!你修记忆却自己失忆!你那个诡异的齿轮!现在又冒出这鬼花瓣!你告诉我,这只是巧合?!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场把我吓破胆的记忆雨,跟你有没有关系?!”墨非一连串的咄咄逼问,眼睛里全是冷光。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积压多年的创伤和此刻被引爆的不安。
凌霜被他话中隐含的指控刺痛了。她失去了过去,苦苦追寻真相,如今却被视为灾厄的源头?5w6的忠诚倾向于那些经得起逻辑检验的关系和事实,而墨非此刻的指控毫无根据,纯属情绪宣泄。
“荒谬。”她避开他逼视的目光,语气硬得像冰,“如果你的恐惧让你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我自己去找答案。”
“合作?我们之间有过那玩意儿吗?”墨非嗤笑,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受伤。他习惯了用交易和伪装应对世界,但不知不觉中,他或许已经将这个冷静又带着神秘伤痕的女匠师视为暂时的“同伴”。此刻的冲突,让他有种一脚踏空的失落感。
“哦?内讧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药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慢悠悠地吸着烟杆,显然听去了不少。“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一点小花瓣就吓成这样?”
墨非猛地回头,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但脸色依旧难看:“药婆,这地方邪门得很!什么东西都能莫名其妙冒出来!”
“星槎坊底下,哪天不邪门?”药婆吐了个烟圈,浑不在意,“与其吵吵嚷嚷,不如来干点正事。刚收到消息,‘雨师’那边有批新货要到了,据说‘味儿’特别冲,正好让丫头试试手。”她看向凌霜,“你也顺便看看,能不能从那些记忆碎片里,找到点关于这花瓣……或者别的什么的线索。”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火气,也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了更迫切的现实——生存,以及眼前的谜团。
凌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带路。”她需要信息,任何信息,来厘清自己身上的迷雾。那噩梦太过真实,她必须验证。
墨非咬了咬牙,也闷声道:“我也去。”他倒要看看,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联。
药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带路。
他们穿过几条更加隐蔽的通道,来到了一个类似地下码头的地方。这里空间更大,一条浑浊的地下河缓缓流淌,河岸边拴着几艘看起来破旧却经过特殊改装的小型潜航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能量引擎过热的味道。
几个药婆的手下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从一艘刚刚靠岸、船壳上还带着新刮痕的潜航舟上卸货。箱子比之前的更加沉重,密封得也更加严实,上面贴着醒目的危险标识。
一个穿着防水斗篷、身形高瘦、脸上带着半张呼吸面罩的男人正在和地老鼠低声交谈。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低沉而略带电子杂音,听起来很不舒服。这就是“雨师”?墨非暗自打量,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子亡命徒的狠厉劲儿。
“……这次差点折在外面,‘獬豸卫’的巡逻队跟疯狗一样……”雨师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后怕,“……货没问题,但‘背景噪音’大得吓人,你们处理的时候小心点。”
地老鼠连连点头,指挥手下赶紧搬货。
药婆示意凌霜上前。
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不再是琉璃瓶,而是十几个特制的、不断震动的金属圆筒,筒壁上凝结着寒霜。透过小小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封存的记忆能量不再是色彩斑斓,而是呈现出一种污浊的、不断翻滚的灰黑色,其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丝丝缕缕的暗紫色电芒——正是“梦魇之种”的能量特征!而且浓度远超之前那块小晶体!
所有靠近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面露忌惮。
凌霜面色凝重。她能感觉到这些碎片中蕴含的狂暴、痛苦和一种……冰冷的恶意。
“丫头,试试。”药婆示意。
凌霜走上前,再次伸出手指。但这一次,她刚将微量的星屑能量探入圆筒,一股冰冷刺骨、充满绝望和疯狂意味的精神冲击就顺着能量反馈猛地冲向她的大脑!
“哎呦!”她闷哼一声,脸色一白,触电般收回了手,指尖微微发麻。
“怎么样?”药婆问。
“非常……危险。”凌霜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棘手的神情,“里面的情感碎片不仅狂暴,而且似乎被某种意志污染了,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和同化性。强行处理,很容易被反噬。”她甚至感觉到,颈间的齿轮对这些能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和厌恶**的悸动。
“哼,果然……”药婆似乎并不意外,“‘雨师’,这次的东西,是从哪个‘玄圃’捞到的?”
雨师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不是正常玄圃。是‘饕餮之胃’边缘……靠近‘晶化墓场’的那片废域。”
晶化墓场!听到这个词,在场所有人,包括墨非,脸色都变了。那是众所周知的生命禁区,传说那里是时间裂缝的交汇点,遍布着晶化的遗骸和扭曲的物理法则,连钦天监都不敢轻易靠近。
“难怪……”药婆喃喃道,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就在这时,凌霜的灰蓝色义眼忽然捕捉到,在一个刚刚搬动的、密封略有松动的圆筒观察窗内,那污浊的能量翻滚间,似乎闪过了一幅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画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布满精密齿轮和星图轨道的复杂机械结构,正在缓慢而有力地运转。它的中心,似乎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纯净无比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与“梦魇之种”的紫色晶体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神圣而古老的气息。
——而在这机械结构的背景深处,隐约可见一座**高耸的、破损的钟楼**剪影!
是玄晦的钟楼!
那画面一闪即逝,却被凌霜牢牢捕捉!
那是什么?钟楼内部的能量核心?与梦魇之种相反的东西?
她心跳骤然加速。
几乎在同一时刻,墨非的注意力被另一个搬货伙计腰间的杂物包吸引。那伙计动作间,包里掉出了一小块压扁的、脏兮兮的金属片,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
墨非的眼尖,瞬间认出那图案——那是一个简单的、线条勾勒的、 smiling的太阳笑脸!
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这个图案……他童年那场可怕的记忆雨中,那个被洪水卷走的、握着栀子花的女人衣角上,就绣着这个一模一样的笑脸!
怎么会……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伙计。伙计毫无察觉,将金属片捡起随手塞回包里,继续干活。
墨非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这花瓣,这笑脸……难道不是冲凌霜来的……难道是冲我来的?!有人在用我过去的创伤警告我?或者……引导我?
是谁?药婆?雨师?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人?
凌霜看到了钟楼的幻象。
墨非看到了童年的印记。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神复杂。猜疑并未消失,但却被更大的谜团和各自发现的线索暂时压过。他们意识到,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深的漩涡。这眼神似乎是希望一切能找到出路。
药婆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正要开口说什么——
突然!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彻整个地下码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不好!是最高警戒!”地老鼠失声惊呼,“有强能量源突破外围屏蔽!直冲我们来了!是钦天监的突击队?!”
“什么?!”药婆脸色骤变,猛地扔掉烟杆,“怎么可能?!这里的坐标是绝密!”
整个码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搬货的伙计们惊慌失措,有的去拿武器,有的想启动潜航舟逃跑!
雨师则猛地看向药婆,眼神变得极其凶狠和怀疑:“老妖婆!是你卖了我们?!”
“放屁!”药婆厉声反驳,“老身还想多活几年!”
话音未落!
轰隆!!
码头一侧的岩壁猛地发生剧烈爆炸!碎石横飞中,一个直径近三米的巨大金属钻头撕裂岩壁,探了进来!钻头后方,是闪烁着银白色符文光芒、造型狰狞的**钦天监重型潜地突击舱**!
舱门唰地打开,一队全身覆盖银白色轻型偃甲、面戴恶獬豸纹面具、手持充能完毕的脉冲武器的精锐战士,如同冰冷的杀人机器,迅捷而有序地冲了进来!
为首的队长,偃甲更加精美,肩甲上刻着三道金纹,手持一柄能量波动惊人的长戟,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锁定了药婆、雨师以及他们身边的凌霜和墨非。
“钦天监獬豸卫,奉监正之命,清理污秽,缉拿要犯!”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回荡,“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强大的能量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操!”墨非骂了一句,下意识地就往凌霜身边靠拢,之前的争吵在突如其来的共同威胁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凌霜也握紧了袖中的齿轮,身体紧绷,快速寻找着可能的退路。
药婆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和决绝,猛地跺脚:“启动‘百蛇窟’!断后!我们从暗渠走!”她显然留有后手。
地下河面突然翻涌,无数伪装成岩石的暗堡打开,露出里面旋转的能量炮口!
战斗一触即发!
而就在这极度混乱之中,凌霜的义眼却透过爆炸的硝烟和晃动的人影,猛地看到那刚刚钻进来的突击舱内,似乎还有一个身影没有立刻冲出。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钦天监文官制式长袍、而非战斗偃甲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清俊,却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近乎冷漠的平静和书卷气?
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着数据的轻薄玉板。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毫无误差地落在了凌霜身上。
那眼神中没有杀意,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脊背发凉的……
**……观察与记录。**
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罕见的、值得注意的样本。
——突如其来的剿杀,绝境的危机,而那名神秘的文官观察者,他究竟为何而来?他的目光,又意味着什么?这场围剿,真的只是为了黑市和“梦魇之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