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宗心头一沉,此言若真,岂非预示朝廷将无力压制陆平宣,只能任其坐大?他强压不安,追问道:
“那道长看我抚州前程如何?”
玄明沉吟良久,方抬眸直视卫宗,一字一句道:
“数月之后,将有一丝帝王之气途经抚州。若能把握时机,或可龙腾九天,成就不世之功。”
卫世昌在一旁听得满目惊骇。
卫宗虽只信三分,胸腔中却仍止不住一阵悸动。
他压下翻涌的心绪,笑道:
“道长为本侯解惑,窥探天机,想必损耗颇巨。府中东北角有一处僻静院落,最宜清修,不如请道长暂居些时日,也好让本侯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玄明闻言,定睛看向卫宗。
卫宗只觉那目光如深潭映月,清冽透骨,仿佛能照见他心底所有盘算。他竟不敢与之对视,下意识侧首避过,抬手指向门外:
“道长,请。”
玄明莞尔一笑,拂尘轻甩,红袖随之拂动。
“那便,请带路。”
玄明离去后,卫宗只觉她那洞彻人心的一眼,整日都在心头萦绕不去。
他唤来长子,沉声问道:
“她的身份,可都查实?”
卫世昌回道:
“父亲放心,已从玉京观玄镜观主那亲口证实。玉牒上记载无误,她确是张天师的女弟子,还是十余年前破例收入门下。”
卫宗闻言,抚掌而笑:
“如此便错不了,张天师一生仅收玄镜一人传承衣钵,竟能为她破例,此女定然不凡。”
陈景衍府试过后,听从家人劝告,不再埋头苦读,时常在西厢院与陈景玥一同研习武艺,陈永福也常来加入他们。
陈景衍和陈永福对剑法兴致不高,父子俩便将心思都放在《破锋八式》上,时常互相切磋比试。
陈景玥对《流光分水诀》颇有兴趣,常叫上阿丑一同陪练。
如此过了十多日,府试放榜之期将近。
陈老爷子见他们三人全无着急之色,只得吩咐石头每日去县城打探消息。
在石头接连跑了六日后,这日午后,忽闻院外传来石头高喊:
“过了!过了!少爷过了府试。”
石头一路跑入正院,气喘吁吁地朝陈老爷子作揖:
“老太爷,大喜,少爷府试过了。”
陈老爷子闻言,朗声大笑:“好,好,我孙儿果然争气。”
他当即起身,带着石头赶往西厢院,见陈永福父子正在比试,扬声道:
“快停下,天大的好消息,小宝府试过了。”
整个北院顿时喜气洋洋。
陶氏送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道贺,当晚与赵原一同留在陈家正院用了晚饭。
喜庆过后,生活重归平静。
陈景衍恢复了往日苦读,陈景玥除练功外,常去教导收养的孤儿算数。
这些孩子学得极快,且一个比一个用功,倒让陈景玥教出了兴致。
八月风云突变。
陆平宣发兵,突袭应州。
应州守军原布防东南线抵御燕军,未料关西军自西北袭来,不及月余全境陷落。
朝廷无力反攻,只得急调五万兵马增援抚州,以抗燕军与关西军两面威胁。
燕王命吴勇镇守汾城,既防应州方向的关西军,又与秦老将军十万大军互为犄角。
若朝廷敢动兵,吴勇铁骑随时可直插其腹地。
抚州城内,永宁侯卫宗自应州陷落便夜不能寐,连上奏章求援。
这夜他在书房焦灼踱步,见长子进来急问:
“她可出关了?”
卫世昌安抚道:“玄明道长闭关二十一日之期,最迟不过子时。父亲稍安。”
卫宗一刻也等不得,出了书房,往玄明居住的小院去。
父子二人在院门守候,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不时望向房门紧闭的静室。
子时方至,静室门扉轻启。
玄明缓步而出,仰观星象。
待丫鬟通传,卫宗父子进院时,见她正凝望夜空,不敢惊扰,静立等候。
良久,玄明转身,眸光清冽:
“破军王星凶芒更盛,光压紫微。”
卫世昌躬身一礼:“道长神机妙算。却不知此星锋芒会否再涨?是否,将波及抚州?”
玄明拂尘轻扬:“星象示警,关西兵锋此后数月当暂敛锋芒。且抚州近日将得一分助力,可稳局势。”
卫宗心下稍宽,转头对丫鬟厉声道:
“道长在此清修,必好生伺候,若有怠慢,严惩不贷。”
丫鬟连声应下。卫宗向玄明郑重一礼,父子二人告辞离去。
两日后,朝廷五万兵马驰援抚州。
卫宗接到军报,想起玄明“一分助力”之言果然应验,心下稍安。
若关西军真如预言般按兵不动,加上这五万兵马,抚州确可暂保无虞。
就在卫宗心神稍定之际,收到一个惊天秘报。
手下人终于查出前朝宝藏下落。传闻那笔财富富可敌国,若能得之,大业可期。
西厢院内,慕白正躬身禀报:
“来者两人,身手极佳,在外窥探近一个时辰,被府外眼线惊走。属下观其路数与那批眼线并非同源,已派两人暗中尾随。”
陈景玥眼神一凛:“做得对。既然不是同一路人,尽快查明来历。传令所有暗哨,近日需加倍警惕。”
“是。”慕白领命退下。
晚饭时,陈景玥状似随意地对家人说道:
“近来外面不太平,大家尽量少出门。若真有要事,记得多带护卫。”
陈老爷子放下筷子,看向孙女:
“大丫,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莫非,是朝廷兵马打过来了?”
“爷爷多虑了,”陈景玥含笑给老人夹了一筷菜,“听说有一伙流寇作案,烧杀抢虐无恶不作,是我觉得,在官府擒获他们之前,大家尽量少出门。”
陈永福点头应和:“大丫考虑得是。反正这几日家里也无事,都谨慎些为好。”
杏花与陈奶奶也连声附和。
陈景衍若有所思地打量姐姐,被陈景玥一个眼神看来,忙低头扒饭。
是夜,陈景衍寻到姐姐院中。
不等他开口,陈景玥便笑了:“就知道你要来。”
姐弟二人走到梨树下,陈景衍瞥了眼不远处的阿丑,压低声音:
“姐,究竟发生何事?”
陈景玥望着弟弟故作老成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陈景衍一心要问出缘由,此刻竟破天荒地没有躲闪。
陈景玥见他这般乖顺,反倒觉得无趣,收回手道:
“今日发现府外有高手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