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浑身是血的“苏渔”还在尖叫。
声音凄厉，像是要把喉咙喊破。
背景音里的爆炸声、电流声、还有那种骨肉被碾碎的声音，逼真到了极点。
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拼命保护的伙伴陷入这种绝境，恐怕都会在一瞬间失去理智。
要么崩溃，要么发疯。
但陆燃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演得不错。”
陆燃歪了歪头，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冰冷的戏谑。
“特效满分，情感真挚，连那个哭腔的颤音都处理得很到位。”
“苏渔”还在哭喊：“老板……求求你……快跑……”
“但是啊。”
陆燃抬起右手，金色的数据流在他指尖疯狂缠绕，压缩成一颗高密度的能量球。
“你最大的败笔，就是不了解那个财迷。”
“如果真的是那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
陆燃猛地挥拳！
轰！
那颗能量球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声，精准地砸在了全息投影的脸上。
“她这时候绝对不会让我跑。”
“她只会抓着我的领子吼：‘陆燃！这属于工伤！医药费必须要那个老东西报销！还要加倍！’”
咔嚓——！
凄厉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面前那幅惨烈的地狱绘卷，像是一块被打碎的镜子，崩解成无数闪烁的乱码碎片。
“而且……”
陆燃收回拳头，轻轻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是我的员工。”
“我不点头，阎王爷也不敢收她。”
……
高塔之外。
浅滩上的黑色礁石已经被鲜血染红。
不是陆燃小队的血，而是无数克隆体和仿生机械被击碎后留下的机油与生物组织液。
“该死！没完没了！”
秦雪手中的重型狙击炮枪管已经发红。
她一脚踹开一个试图扑上来的机械犬，反手一枪轰爆了空中俯冲下来的自爆无人机。
“沈岩！左边！掩护！”
“正在顶！”
沈岩浑身肌肉隆起，但他手中的巨型塔盾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成百上千的机械守卫如同潮水般涌来。
弹药即将耗尽。
体力濒临极限。
而在他们身后的一个狭窄岩缝里。
苏渔正死死抱着妮妮。
她的手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凶狠，像是一头护崽的母兽。
“妮妮……别怕……姐姐在……”
苏渔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那把只能用来切水果的小刀握得死紧。
但在她怀里。
那个总是抱着玩偶发呆的小女孩，此刻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妮妮的双眼完全翻白，只剩下眼白部分透出诡异的幽蓝光芒。
她没有看战场。
她死死盯着岩缝里裸露出来的一根手腕粗细的黑色主缆。
那是高塔连接外部能源的核心数据线。
“坏人……”
妮妮嘴里发出低沉的、不属于人类的声音。
“欺负爸爸的……都要死……”
突然。
妮妮猛地张开嘴，露出两排如同鲨鱼般锋利的金属尖牙。
咔嚓！
她一口咬穿了那根高压数据线！
滋滋滋——！！！
恐怖的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她小小的身体。
苏渔惊恐地想要拉开她，却被一股无形的斥力弹开。
“啊——！！！”
妮妮发出了一声尖啸。
那不是哭喊。
那是成千上万条数据流同时爆发时产生的过载音爆！
这股庞大的数据洪流，顺着那根主缆，以光速倒灌进高塔的底层逻辑网络！
……
高塔内部。
陆燃刚踩碎最后一块全息碎片的瞬间。
异变突生。
原本昏暗、压抑、充斥着红黑色警报光芒的通天阶梯，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怎么？被识破了所以恼羞成怒要自爆？”
陆燃冷笑一声，刚准备开启防御力场。
但下一秒。
他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头顶那让人窒息的猩红色警报灯，突然闪烁了两下。
然后……
变成了粉红色。
还是那种带着爱心特效的嫩粉色。
紧接着。
那个原本像是防空警报一样刺耳的“嘟——嘟——”声，诡异地变调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欢快、魔性、且充满童趣的儿歌bGm，瞬间响彻了整个肃杀的高塔内部。
“哈？”
陆燃那个万年不变的墨镜差点滑下来。
他低头看去。
脚下那冰冷的、甚至带着血迹的金属阶梯，正在发生某种物理层面的重构。
台阶变得平整，两边的扶手变成了软绵绵的彩色软糖材质。
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死寂阶梯，竟然变成了一部正在缓缓上行的……
商场自动扶梯？
“这特么是什么鬼审美？”
陆燃嘴角抽搐。
但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奶音。
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显得格外清晰。
“爸爸……路……修好了……”
“妮妮……帮爸爸……打坏人……”
陆燃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猛地缩了一下。
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那是妮妮的声音。
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竟然强行入侵了高塔的中央控制系统？
滋——
一道粉红色的数据光束在他面前凝聚。
光束散去。
一根虚拟的、彩虹色的棒棒糖，悬浮在空中。
那是妮妮送给他的“补给”。
陆燃看着那根棒棒糖，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
尽管那是虚拟数据，没有实体，但他却仿佛感受到了那种甜得发腻的温度。
“这就是最强场外援助吗……”
陆燃把棒棒糖“叼”在嘴里，哪怕尝不到味道，他也做出了一个享受的表情。
“谢了，闺女。”
他一步踏上了那个粉红色的自动扶梯。
“既然路都铺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扶梯缓缓上升。
但这并不是一次和平的旅程。
就在上一层平台的拐角处。
两台高达三米的重型防御机甲早就埋伏在那里。
它们的枪口早就锁定了扶梯。
一旦陆燃出现，就会被轰成渣。
“检测到入侵者……清除程序启……”
左边的机甲刚抬起加特林机枪。
突然。
它那红色的电子眼瞬间变成了两颗跳动的粉色草莓。
“滴！错误！逻辑重写中……”
“强制加载程序：广场舞·最炫民族风。”
那台数吨重的杀戮机器，动作猛地一僵。
紧接着。
在陆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那两台机甲并没有开火。
它们竟然随着那首魔性的儿歌节奏，开始……扭胯？
左手画个龙，右手画道彩虹？
那种极度的不协调感，加上那充满金属质感的关节摩擦声，让整个画面充满了荒诞的恐怖。
“噗……”
陆燃实在是没忍住。
他双手插在兜里，站在缓缓上升的粉色扶梯上，看着两边那些原本致命的守卫，此刻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蹦迪。
“老东西……”
陆燃抬头看向头顶那扇越来越近的大门。
“这就是你的完美防线？”
“被一个三岁小孩改成游乐场的感觉，怎么样？”
扶梯在儿歌的高潮部分，平稳地停在了最高层。
……
此时此刻。
外界，礁石滩。
“妮妮！妮妮你怎么了？！”
苏渔惊恐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孩。
妮妮已经松开了嘴。
那根被咬断的高压线还冒着火花。
但妮妮并没有被电焦。
相反。
她的身体冷得吓人。
那种冷，不是人类体温流失的冷。
而是一块刚刚从液氮里捞出来的金属。
妮妮的小脸惨白如纸，甚至以此为中心，苏渔冲锋衣上的水渍都在迅速结冰。
“过载了……”
刚解决掉敌人的秦雪冲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是半机械体！她在用自己的生物脑强行处理海量数据！”
“如果不马上断开连接，她的脑子会烧掉！不，会直接冻结坏死！”
“那怎么办？！”苏渔眼泪都急出来了，死死搓着妮妮冰冷的小手。
“没法断开！”秦雪咬着牙，“除非……”
除非陆燃能在妮妮彻底停机之前，干掉那个源头。
……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像是高档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
那扇象征着世界终极、通往“方舟”核心的白色大门，在陆燃面前缓缓向两侧滑开。
儿歌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的粉红色光效都在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洁白与死寂。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间。
正前方，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翻滚的云海和远处微红的晨曦。
而在落地窗前。
放着一张造型古朴的木质茶桌。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背影有些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大门，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紫砂壶，正在往面前的茶杯里倒水。
水流声很轻。
哗啦啦。
在这空旷得可怕的房间里，这声音简直像是雷鸣。
陆燃站在门口，嘴里叼着那根并不存在的棒棒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种刚才还在调侃的轻松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因为他感觉到了。
那个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种明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让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的气息。
陆燃没有说话。
他只是迈过门槛，一步步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留下一个黑色的脚印。
那是他体内过载的数据溢出。
直到他走到那个老人身后五米处。
那个正在倒茶的老人，动作依然没有停顿。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是用一种像是老朋友闲聊般的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
“陆老师。”
“喝茶吗？”
“还是说……”
老人缓缓转过头。
露出一张和陆燃有七分相似，但却布满了岁月沟壑、眼神如深渊般死寂的脸。
他微笑着，举起手中的茶杯。
“你想先聊聊，关于‘垃圾分类’的一百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