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摔碎的电话机还散落在地上，如同沙瑞金此刻破碎不堪的理智。
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孟为凡……孟为凡……”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他所有的招数，在孟为凡那的政绩和深不可测的背景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甘心！他绝不能坐视自己大权旁落，绝不能容忍孟为凡在汉东一手遮天！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毁灭性冲动，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既然常规手段无效，暗地里的动作也失败了，那他就要用他手中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权力，进行一场不计后果的反扑！
他要给孟为凡扣上一顶更大的、更难以辩驳的帽子！
他要利用自己省委书记的身份，向上级做紧急汇报，想办法叫停孟为凡的一切动作！
沙瑞金叫来了白秘书，用严厉的口吻下命令：
“你马上准备一份材料，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上级做一次紧急汇报。”沙瑞金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核心内容是，近期汉东省在大力推进改革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值得高度警惕的新动向、新风险！”
他踱着步，语速飞快地勾勒出汇报的框架：
“第一，要重点反映，在过分强调‘效率优先’、‘经济挂帅’的氛围下，个别地区和领域，出现了弱化上级领导、忽视意识形态工作的苗头，我们的干部，思想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政治判断力有所下降！”
“第二，要尖锐指出，在吸引外资、引进技术（的过程中，可能存在对国家安全意识强调不够、保密防线出现松动的隐患！潜在的政治和安全风险，必须进行最严格的评估！”
“第三，要强烈表达我的担忧，如此激进的发展模式，可能会激化社会矛盾，影响社会稳定大局！”
他停下脚步，盯着白秘书秘书：“这份汇报，基调要严肃，问题要尖锐，要充分体现出一个省委书记对党的事业、对国家安全的深深忧虑和责任担当！要用……要用一种可能酿成重大政治错误的紧迫感来写！”
白秘书听得心惊肉跳。他太清楚这份汇报意味着什么了！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工作汇报，这是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用模糊的、上纲上线的政治语言，对省长孟为凡主导的整个汉东改革方向进行恶意的、毁灭性的指控！这完全是在赌上自己的政治生命进行一场疯狂的诬告！
“沙书记……这……这是否需要再斟酌一下？或者，先在省委常委会上……”秘书试图做最后的劝阻，声音带着颤抖。
“斟酌什么？！现在就是最危急的时刻！”沙瑞金猛地打断他，声色俱厉。
“常委会？常委会现在还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吗？！现在常委会只有他孟为凡一个人的声音！我必须直接向上面反映真实情况！这是我对党负责！快去准备！今天晚上我就要看到初稿！”
白秘书不敢再多言，苍白着脸，脚步虚浮地退出了办公室。他知道，沙书记已经彻底疯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高育良的办公室。
高育良也刚刚接到了关于审计组最终结果的秘密汇报。他放下电话，久久沉默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办公桌面。
审计的彻底失败，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孟为凡既然敢这么干，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让他真正感到不安的，是沙瑞金近期的状态。
他通过自己的渠道，隐约察觉到沙瑞金似乎在审计之外，还进行了其他更隐秘的动作。
而且那种焦躁、绝望、不计后果的情绪，已经越来越难以掩饰。
“沙瑞金……你这是要自取灭亡啊……”高育良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兔死狐悲的感慨，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清醒。
他绝不能陪着沙瑞金一起沉没。
沙瑞金如果只是正常的政治斗争失败，他或许还会在一定限度内保持同盟关系。
但如果沙瑞金要突破底线，进行这种毫无根据的政治诬告，那就是在玩火自焚，而且会烧到身边所有的人！
高育良的政治嗅觉极其敏锐，他深知上层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不守政治规矩，毫无证据地内部攻讦，破坏稳定大局！
他必须立刻、彻底地与沙瑞金进行切割！
他拿起内部电话，打给组织部长吴春林：“春林部长，关于之前我们讨论过的，加强干部政治标准考察的那个通知，下发后的反馈情况怎么样？”
“要强调，学习领会要深入，但关键还是要落实到推动工作、促进发展上来，要把握好度，不能影响正常的经济建设工作。”
高育良这是在巧妙地调整口径，为自己预留后路，也与沙瑞金那种过度强调政治的倾向拉开距离。
跟吴春林通完电话后，高育良吩咐自己的秘书小贺：“最近除非有极其重要的工作汇报，其他的日程安排尽量精简。沙书记那边如果有什么非工作性质的邀约，帮我婉拒，就说我在筹备重要的党建调研活动。”
小贺走后，高育良沉吟片刻，亲自起草了一份简短的工作建议，以省委副书记的名义，发给省政府办公厅并抄报孟为凡省长。
建议的内容是：“鉴于京州在数字政府和产业发展方面的成功实践，建议省政府考虑是否可以将相关经验，进一步系统化、理论化，争取在更高层面的刊物或会议上进行交流，以扩大汉东改革的影响力。”
这个建议直接明确表达了高育良对京州模式的认可态度，与等于是在向孟为凡示好，并划清与沙瑞金疯狂行为的界限。
做完这一切，高育良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切割是有风险的，可能会激怒沙瑞金，但也比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要好。
他现在只能祈祷，沙瑞金的疯狂不要来得太快、太猛烈，并且希望孟为凡能够接收到他释放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