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那份主动示好的工作建议,如同石沉大海,发往省政府办公厅后,没有产生丝毫涟漪。
省政府那边没有回复,没有电话沟通,甚至连例行的收悉确认都没有。
这种不同寻常的沉默,反而让高育良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喝着早已凉透的茶,眉头紧锁。
孟为凡的沉默,是一种比直接拒绝更令人不安的信号。这意味着,他高育良释放的善意并未被对方接受,或者说,对方根本不屑于接受他这种程度的妥协。
高育良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投降输一半?看来,孟为凡连这一半都不想给我留啊。”
他回想起当年在吕州对孟为凡的肘击,尤其是赵瑞龙的那个美食城。这些新仇旧恨,孟为凡显然没有忘记,更不打算轻易揭过。
孟为凡要的,恐怕不是他高育良暂时的低头,而是直接要他出局啊。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高育良的脊椎爬升。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切割和示好,可能远远不够。
孟为凡如今优势占尽,凭什么要对他这个曾经的对手网开一面?
政治斗争,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
就在高育良心乱如麻之际,秘书小贺敲门进来,脸色有些怪异:“高书记,刚接到省委办公厅通知,孟为凡省长提议,明天上午临时增加一次省委常委会,议题是……研究部署下一阶段全省深化改革与风险防控工作。”
高育良心中猛地一凛!在这个敏感时刻,孟为凡突然提议召开常委会,议题还如此意味深长,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都有哪些同志收到了通知?”高育良强作镇定地问。
“所有常委都收到了,沙书记那边……也通知了。”小贺低声回答。
高育良挥挥手让小贺出去,独自在办公室里踱步。
孟为凡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在常委会上,当着沙瑞金的面,彻底摊牌吗?还是另有图谋?沙瑞金那边,接到这个通知又会是什么反应?那个已经濒临疯狂的人,会不会在会议上做出更不可预测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一边是即将引爆的沙瑞金,一边是步步紧逼、不肯和解的孟为凡。他原本想作的壁上观,此刻看来已是奢望。
与此同时,沙瑞金的办公室。
白秘书刚刚将那份充满火药味紧急汇报初稿,战战兢兢地放在沙瑞金的桌上。
沙瑞金红着眼睛,快速浏览着,不时用笔在上面划拉着,加重某些词语的力度,让指控的问题显得更加尖锐。
“不够!力度还不够!”沙瑞金低吼道。
“要把问题的严重性提到更高的高度!要明确指出,这种忽视政治安全、盲目追求效率的倾向,如果不及时刹车,可能会对党和国家事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关于明天临时常委会的通知。沙瑞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好!好啊!孟为凡,你终于坐不住了吗?想在常委会上跟我正面交锋?”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种病态的兴奋取代了之前的绝望。
“正好!我倒要看看,在党的会议上,你还能不能一手遮天!”
他催促白秘书:“根据这个议题,再把汇报材料修改一下,重点突出他孟为凡主导的改革带来的风险!明天开会之前,我要最终稿!”
白秘书看着沙瑞金那近乎癫狂的状态,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已经无可避免,而他的老板,正主动冲向风暴眼。
第二天上午,省委常委会议室。
常委们陆续到场,彼此之间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很少交谈。谁都感受到了今天会议的非同寻常。
沙瑞金最后一个到场,他脸色阴沉,眼窝深陷,但步伐却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强硬。
他径直走到主持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孟为凡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孟为凡则一如既往地沉稳,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神情平静,仿佛今天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例会。
高育良坐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两人的神态,心中警铃大作。沙瑞金的疯狂写在脸上,而孟为凡的平静之下,则隐藏着令人心悸的自信。
他打定主意,今天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发言,一定要看清风向再说。
会议开始,按照议程,先由孟为凡就下一阶段全省深化改革做重点发言。
孟为凡的发言条理清晰,数据翔实,从全球产业变革趋势到汉东的具体实践,再次强调了坚持效率优先、创新驱动的重要性,并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前瞻性和可操作性的深化举措。
他的发言,本身就是对风险防控最有力的诠释,通过更高质量的发展,来化解和防范风险。
轮到讨论风险防控时,沙瑞金迫不及待地抢过了话头。
他没有按照常理出牌,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孟为凡,语气激烈,措辞尖锐:
“为凡省长的改革蓝图很宏伟,听起来也很鼓舞人心!但是,同志们!”他猛地提高了音量。
“我们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更不能被漂亮的数字蒙蔽了双眼!”
他挥舞着手臂,开始上纲上线:“我要强调,我们当前面临的最大风险,不是经济发展的速度快慢问题,而是政治方向可能出现的偏差风险!是国家安全可能面临的潜在风险!是社会稳定可能受到的冲击风险!”
他直接将孟为凡的改革举措与“政治方向偏差”、“国家安全威胁”挂钩!
“我收到不少反映,在个别地方,在引进外资、合作开发的过程中,保密意识淡薄,防线松动!在追求所谓的效率过程中,党的会议可以不开,政治学习可以流于形式!这种苗头,非常危险!长此以往,我们会犯历史性错误的!”
他没有点名,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颗子弹,瞄准了孟为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