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彩终究无法忍受崔府内那无声的鄙夷与女儿注定黯淡的未来,更无法面对崔展颜日益明显的冷淡与嫌弃。
借着为承悦寻访名医、江南水土养人利于康复的由头,她在女儿满月后不久,便向崔家提出要带女儿回江南娘家小住,顺便求医问药。
崔家上下对此乐见其成,甚至隐隐希望她们母女就此留在江南,也省得在府中碍眼,徒惹是非。
崔展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应允了,只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安心调养”的场面话。
李鸳儿冷眼旁观,心中了然。在陶春彩出发前夕,她已迅速修书一封,通过秘密渠道送往宫中,信中言简意赅:
“鱼已离巢,游向江南。请妹妹令江南眼线,务必紧盯,详查其所有行踪,尤其留意其私下接触之外男。”
李鹂儿接到姐姐密信,立刻动用宫中势力,向早已布置在江南的精密眼线下达了指令。
于是,陶春彩的行程,从她踏上离开京城马车的那一刻起,便已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她带着孩子、两个奶娘并两个贴身丫鬟,
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回到了富甲一方的陶家。陶百万见女儿带着眼盲的外孙女归来,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却也只得尽力安抚,广请名医。
然而,就在回到江南的第二天,陶春彩便按捺不住了。
她借口心情烦闷,要独自出门散心,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离开了陶府。
马车在繁华的街市七拐八绕,最后竟停在了一家名为“怡红院”的妓馆后门!此处人来人往,喧闹非凡,正是典型的“灯下黑”,
极易隐匿行踪。只见陶春彩头戴帷帽,遮得严严实实,在那心腹丫鬟的接应下,熟门熟路地闪身而入,显然并非第一次前来。
眼线远远跟着,见她被一个龟公引着,径直上了二楼一间颇为僻静的雅室。眼线设法绕到侧面,透过虚掩的窗缝,隐约可见室内情形。
陶春彩一进入房内,便猛地扑入一个早已等候在此的男子怀中,帷帽掉落在地也浑然不顾,压抑许久的委屈与痛苦瞬间爆发,
伏在男子肩头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似乎在诉说着在崔家遭受的冷眼、女儿眼盲的打击以及内心的恐惧与不甘。
那男子身形高大,衣着华贵,看似并非寻常百姓。他紧紧搂着陶春彩,低声安抚,画面竟是说不出的亲密与暧昧。
这一切,都被窗外的眼线清晰地记录了下来,连同那男子的体貌特征,通过加密的飞鸽传书,以最快的速度递送到了京城的缀霞宫。
李鹂儿看着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她立刻回信,指令明确:“详查此男子家世背景,上溯三代,重点查访其家族中是否有天生眼疾或其他显着遗传疾病之记录。”
皇宫的力量运作起来,效率惊人。不过十数日,关于那名男子的详尽调查结果便摆在了李鹂儿面前。结果令人震惊,却又似乎在预料之中——
此男子乃是江南一绸缎商之子,与陶家素有生意往来,名唤赵珏。并是陶春彩少年青梅竹马,
更重要的是,调查显示,赵珏的亲兄长,所生的长子,亦患有与崔承悦症状极为相似的先天眼疾!
再往上追溯族谱,其三代之内的一位叔伯爷爷,年轻时也曾有“视物不清,畏光难睁”的记载,虽当时未明确定义为先天眼疾,但症状高度吻合!
铁证如山!
这几乎可以肯定,陶春彩腹中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崔展颜的,而是她与这赵珏私通所怀的野种!而那先天眼疾,正是来自赵珏家族的遗传病根!
李鹂儿立刻将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连同证据摘要,通过绝密渠道传递给了李鸳儿。
栖梧院内,李鸳儿看着妹妹传来的密信,指尖微微发凉,随即,一股混杂着荒谬、讽刺与最终确认的冰冷快意,缓缓涌上心头。
果然如此!崔展颜,你自负风流,官运亨通,却不知头顶早已戴了一顶硕大无比的绿帽!你心心念念的嫡出血脉,竟是个野种!还是个带着你仇家遗传病根的野种!
她与妹妹很快通过书信达成共识:
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此刻揭穿,固然能立刻让陶春彩万劫不复,但或许也会逼得狗急跳墙,反而不美。而且,这样未免太便宜了崔展颜和崔家,他们此刻对陶春彩母女正厌弃得很,揭穿此事,他们或许还会庆幸甩掉了一个包袱。
报复一个人,最狠的方式是什么?
不是让他痛苦一时,而是让他活在巨大的谎言和耻辱中,将他珍视的东西一点点剥夺,最后在他志得意满、自以为达到顶峰时,再将他狠狠踹下深渊,让他发现一切皆是虚幻,所有荣耀皆是耻辱!
让崔展颜一直以为崔承悦是他的女儿,让他即便不喜,也终究要背负着这个“污点”;让他在未来或许还会因为“嫡女”的身份给予某些关照……然后,在某个最关键的时刻,将这惊天秘密公之于众,让他和他背后的崔家,彻底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李鸳儿小心地将所有来自江南的证据整理好,与之前收集的林婉儿的罪证一同,深藏于最隐秘之处。
她看着窗外崔府熟悉的景致,目光幽深。
崔展颜,陶春彩,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一点点收回来。而现在,不过是利息罢了。
这顶绿帽,你就先好好戴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己,亲手将它扯下来,露出底下那不堪入目的真相。
一场更加漫长、也更加冷酷的报复,在这看似平静的崔府深处,悄然拉开了序幕。猎物已然入彀,而猎手,正耐心等待着最佳的收网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