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医院的隔离舱泛着冷白的光,贡金躺在里面,四肢被固定在特制支架上,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为了防止感染,整个身体都罩在透明的防护罩里,医生说,至少得三四个月才能拆。
他今年二十岁,天不怕地不怕,却没料到闯晋雅的椰林会是这个下场——前国王晋雅亲手折断了他的四肢,看着他像只扑腾的鸡滚出林子,才让人把他丢在路边。若不是父亲贡鲜找得快,他怕是早成了雨林里蚂蟥的口粮。
“那老东西,下手真狠。”贡金咳了两声,胸腔的震动牵扯着断骨,疼得他龇牙咧嘴。隔离舱外,贡鲜正站着看报告,银灰色的西装熨得笔挺,袖口露出的金表在冷光下闪了闪。
贡鲜是贡家的异类。早年就脱离了洋运的核心,一头扎进官场,最爱读华国史书,尤其推崇李斯,总说要把“权谋之术”搬进贡家管理。可族里的老朽们昏庸惯了,码头的船锚锈成了疙瘩,起航的铁链子磨得发亮,他们舍不得换;却舍得把钱花在烟花巷——大副们上岸不到半天,准泡在那里,连开船的时间都忘了。贡明海管了一辈子洋运,对这些事也只敢在会上拍桌子,转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你以为晋雅还是当年那个给贡家发免死金牌的老王?”贡鲜转过身,声音没什么温度,“他现在就是个椰农,可手里的长杆,比当年的王杖还硬。”
贡金哼了一声:“要不是想给贡明海找点麻烦,我犯得着去椰林?那老东西占着洋运一辈子,再不逼他让贤,等我接手,怕是只剩一堆烂木头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晋雅的椰林“偶遇”,故意闹点事,再栽到贡明海头上,逼长老们把权交出来。谁知道手下那帮废物没认出前王,等他反应过来时,晋雅的长杆已经砸了下来。
“你的手下?”贡鲜冷笑,“早让我处理了。关键时刻连前王都认不出,留着何用?”
隔离舱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贡金盯着父亲的脸,突然扯出个笑:“处理?怕是因为他们撞见了你和阿惹吧?”
阿惹是王宫的婢女,晋雅的亲侄女。去年王宫丢了珠宝,正是贡金当场撞见她拿着首饰盒离开,却故意放了她——谁让他那会儿正喜欢这姑娘。
贡鲜的脸色沉了沉:“胡说什么。”
“我胡说?”贡金的声音陡然拔高,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气,“你当我不知道?你奉侍内宫时,和王上的妃子调情,被晋雅发现,才把你丢进雨林喂蚂蝗!要不是你命大,现在早成了肥料!”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进贡鲜心里。当年他在雨林里饿到吃水蛇、啃树皮,眼睁睁看着同党被蚂蝗啃成白骨,才从侍卫长成“魔鬼大王”,这些事是他最不愿提起的疤。
“闭嘴!”贡鲜的拳头攥得发白。
“我偏不!”贡金喘着气,眼里闪着疯劲,“你还想让我学李斯?学他怎么帮你谋夺贡家?可你忘了,李斯最后是被腰斩的!”
隔离舱外传来脚步声,是贡正、贡和几位长老。他们刚从财务室过来,脸上带着为难——贡金的医疗费是天价,按族规该由公中支付,可公账上的钱早被他们挪得差不多了。
“这……贡金的伤,要不先找家普通医院?”贡正搓着手,眼神躲闪。
贡鲜没回头:“公中没钱,就用你们私库的。”
长老们脸色一变,互相使了个眼色,借口“找医生商量方案”,一个个溜得比谁都快。他们精得很,贡家这艘船快沉了,谁也不想把自己绑在上面。
贡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出声,笑得太猛,又疼得皱眉:“你看,这就是你要的‘权谋’?一群只顾自己的蛀虫。”
贡鲜没说话,走到隔离舱前,看着儿子断骨处的愈合灯。那灯光是柔和的粉,照在贡金苍白的脸上,竟有种诡异的温情。
“知道巴沙为什么容不下你吗?”贡鲜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他怕你抢他的位,更怕……你是我的种。”
贡金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舱外的冷光透过防护罩,在贡鲜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他没再说下去,转身往病房外走。走廊尽头的屏幕正播着新闻——华国并购贡氏洋运的消息,配着港口老水手们举着横幅抗议的画面。
贡鲜的脚步顿了顿,袖口的金表滴答作响,像在数着什么。或许是数贡家剩下的日子,或许是数他自己离那个“李斯之梦”,还有多远。
隔离舱里,贡金盯着天花板,断骨的疼还在蔓延,可心里的惊涛骇浪,比伤口更烈。他好像突然明白,晋雅折断的不只是他的四肢,还有贡家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