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那间陈设简单的屋子,司马烬关上门,将外面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码头上焦臭的气味,林知遥虚伪的咆哮,王大锤压抑的愤怒,都暂时与他无关了。
他坐到桌前,看着苏青檀留下的那些书,伸手抚摸着《资治通鉴》的硬质封皮。
林知遥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狡猾且多疑。想凭几句推断就让他认罪,绝无可能。而要直接在梦中审判他,司马烬能感觉到,自己还做不到。
当他试图在脑中锁定林知遥时,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那不是神力,而是一种来自现实世界的、名为“官气”的东西。林知遥身为朝廷正七品县令,身上有官印庇护,像一层坚固的壳,以司马烬目前的神力,还无法直接击穿。
强行审判,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他不能直接攻击老虎,但他可以先拔掉老虎的爪牙。
司马烬闭上眼,在脑中过了一遍林知遥身边所有人的脸。县丞和主簿虽然官阶不低,但与此事未必有直接牵连,林知遥不会信任他们。真正的知情者,只会是他最贴身的几个人。
他的首席师爷,刘文远。一个出谋划策的阴险角色,衙门里的人都叫他“刘扒皮”。
他的府上大管家,赵四。负责处理林知遥所有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
还有几个平日里跟在林知遥身边,鞍前马后的亲信。
这些人,就是他今晚的目标。
……
第二天,县衙里人心惶惶。税粮被劫的大案,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林知遥一早就召集了所有衙役,大发雷霆,限定三日内必须抓到“山匪”,否则所有人都要受罚。
整个衙门,都处在一种高压的氛围下。
司马烬依旧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整理案卷,抄录文书。他像一只不起眼的蚂蚁,在忙碌的人群中穿行,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他抱着一摞整理好的公文,走向师爷刘文远的签押房。
“刘师爷,这是昨夜码头现场的卷宗,请您过目。”司马烬低着头,恭敬地将公文放到刘文远的桌上。
刘文远正心烦意乱,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那儿吧。”
司马烬转身离开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笔架。一支紫毫毛笔滚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对不住,对不住,刘师爷。”司马烬连忙弯腰,捡起那支毛笔。
他的指尖,在那温润的笔杆上触碰了一瞬。
他将毛笔放回笔架,再次道歉,然后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自始至终,刘文远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走出签押房,司马烬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拿到了第一个。
中午,县衙管饭。林知遥的大管家赵四,提着一个食盒,给县令大人送来了午饭。他路过文书房时,正巧司马烬要去打开水。
“赵管家。”司马烬微微躬身,算是打了招呼。
赵四平日里在县令府作威作福,眼高于顶,对司马烬这种小文书,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司马烬提着水壶,走到茶水房。他倒了两杯热茶,端着走了出来。
“赵管家,一路过来辛苦了,喝杯热茶解解渴。”司马烬将其中一杯茶,递到赵四面前,姿态放得很低。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四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书呆子还算懂事。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随手将杯子递还给司马烬。
“行了,县尊大人还等着呢。”赵四说着,便径直走向后堂。
司马烬端着那只赵四用过的茶杯,慢慢走回茶水房。他将杯子里的剩茶倒掉,仔细地清洗干净,放回原处。
第二个,也到手了。
整个下午,他用类似的方法,接触到了林知遥另外两名亲信的随身物品。一把扇子,一方印泥。
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
当晚,司马烬回到家中,锁好房门。
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里。白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开始狩猎的兴奋。
他闭上眼,意识下沉。
宏伟的阎罗天子殿中,他端坐于宝座之上。
他翻开“罪恶簿”,心念一动。
第一个目标——刘文远。
“拘。”
一个字,言出法随。
下一刻,一道虚幻的人影,被强行拉扯进大殿,重重地摔在地上。正是师爷刘文远。
“这是何处?!”刘文远的魂魄惊恐地看着四周,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宝座上那个被阴影笼罩的身影时,一股源自灵魂的恐惧,让他瞬间瘫软。
“刘文远,”司马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税粮一案,你参与多少,谋划几分,从实招来。”
“你……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文远还想狡辩,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
司马烬没有耐心和他废话。
他抬起手,一簇黑色的业火,在他指尖跳动。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屈指一弹,那业火便落在了刘文远的魂魄之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大殿。刘文远的魂魄,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那种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是直接作用于根本的灼烧。
“我说!我说!我都说!”只是一瞬间,刘文远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司马烬收回业火。
刘文远的魂魄,蜷缩在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地喘息着,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
“是……是县尊大人的主意。他……他早就和淮西的私盐贩子搭上了线,说好将今年的秋粮,偷运出去,卖给他们……换……换成白银……”
“现场的火,是我们的人放的。那些官兵……也是我们杀的……为了……为了做得像山匪劫掠……”
“伪造文书,上报朝廷的折子,都是……都是我执笔写的……”
刘文远涕泪横流,将他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司马烬静静地听着,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问完话,他一挥手,将刘文远的魂魄驱逐出去。
接着,他念出了第二个名字。
“赵四。”
县令府大管家赵四的魂魄,被拘入殿中。他的表现,比刘文远更加不堪,一见到司马烬,就直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神仙饶命!阎王老爷饶命啊!”
根本不用司马烬动用刑罚,赵四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他交代了与私盐贩子接头的细节,交代了偷运粮食的具体路线,交代了事成之后,如何分赃。
最重要的是,他交代了一个关键信息。
“账……账本……县尊大人,让小的专门准备了一本秘密账本,所有……所有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都记在上面。就……就藏在县尊大人书房的……书房的暗格里……”
司马烬的眼睛,亮了一下。
账本。
这才是能够将林知遥一击致命的铁证!
他一一审问了剩下的几个亲信,将所有的口供相互印证,拼凑出了整个案件完整、清晰的全貌。
当最后一道魂魄被驱逐出去后,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寂静。
司马烬靠在宝座上,感到了一阵精神上的疲惫。连续审判多人,对他神力的消耗不小。
但他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他已经拿到了扳倒林知遥所需的一切情报。
现在,还需要做的,是想一个万全之策,将“真相”递到一个能够挥刀斩虎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