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的宣告,如同最终的判词,回荡在这座巨大的地底空洞之中。
“归墟之母”那张融合了威严与怨毒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愕然。她没有想到,这个凡人的意志,竟能挣脱她用怨念构筑的最强幻象。
司马烬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他转过身,面向手持玉玺、面色担忧的苏青檀。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在幻象中痛苦挣扎的人不是他。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了苏青檀托着玉玺的手背上。
苏青檀的手很凉,在微微颤抖。
“别怕。”司马烬说。
随后,他再次闭上了双眼。这一次,他的心神不再是沉入自己的身体,而是以手中的玉玺为媒介,以苏青檀的净化之力为引导,将自己那股属于“判官”的意志,全部灌注进了脚下这颗搏动不休的巨大“心脏”。
他要读取它的记忆。
不是猜测,不是推理,而是直接翻阅这台古老机械最底层的日志。
“轰——!”
无数破碎的、跨越了千百年的画面,在一瞬间冲刷着他的脑海。
那是一片混沌,天地间充满了黑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那是世间一切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怨憎之源。
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龙袍、面容刚毅的男人出现了。他不是在享受万民的朝拜,而是一脸肃杀地站在那片怨憎之源的边缘。他就是开国皇帝。他的身后,站着一群神情肃穆、身穿奇特服饰的人,那是初代楚氏一族的族人。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那片混沌。
画面飞速流转。
无数的工匠被征召,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机械被建造起来。它的核心,就是这颗由青铜与玉石构成的“心脏”。它的目的不是为了供给能量,而是为了镇压与梳理。
皇陵建成了。开国皇帝的石棺,被郑重地放置在了“心脏”的正上方,成为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镇物。当石棺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心脏”开始运转,将那片翻涌的怨憎之源,牢牢地吸附、镇压在地底最深处。
身穿龙袍的皇帝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沉重的责任。他转过身,对着初代楚氏族长单膝跪下。楚氏族长连忙扶起他。皇帝将一枚代表着“净化”权柄的令牌,交给了他。
“朕以天下托付。”皇帝的声音,直接在司马烬的脑海中响起。
楚氏一族的使命,不是辅佐皇权,而是作为这套巨大镇压系统的守护者与操作者,世代传承。
画面再转。
司马烬“看”到了这套系统的真正核心。两把钥匙。
一把,是属于皇室的“审判”权柄,它负责将泄露出的怨憎之源定罪、分割、标记。
另一把,是属于楚氏的“净化”权柄,它负责将被审判后的怨憎能量彻底清除,维持系统的平衡。
审判与净化,缺一不可。
司马烬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松开了手,巨大的信息量让他身体晃了一下,苏青檀连忙扶住他。
“我明白了。”司马烬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心脏”搏动的巨响,“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了。”
他看向苏子羽和苏青檀,然后目光扫过那个高高在上的“归墟之母”。
“这座皇陵,从来就不是一座陵墓。它是一座监狱,一个镇压‘怨憎之源’的巨大牢笼。”
“所谓的皇室诅咒,也根本不是诅咒。”司马烬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只是因为某一代的皇帝,弄丢了‘净化’这把钥匙。系统失去了平衡,被镇压的怨力开始反噬,污染了血脉。一代又一代,越来越严重,仅此而已。”
他指着那颗巨大的“心脏”,说出了最后的真相。
“而这个东西,‘阎罗天子殿’,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平衡。可惜,它坏掉了。”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直刺“归归墟之母”。
“至于你,”司马烬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神,也不是什么新生。你只是这台坏掉的机器里,诞生的一个巨大病毒。一个窃取了系统能源,妄图毁掉一切的错误程序。”
病毒。
错误程序。
司马烬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词语,彻底撕碎了“归墟之母”自我构建的神性与威严。
苏子羽站在一旁,听得心神激荡,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所渴望的、被楚氏奉为至高无上的净化之力,到头来……竟然只是这套系统里的一把钥匙?一个工具?他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是力量的主宰,可真相却是,他只是一个维修工。
这种从云端跌落的巨大反差,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是茫然,是失落,也是一种被欺骗了千百年的荒谬。
“羽卫……”苏青檀则低声念出了这个词。她看着手中的玉玺,又看了看身旁的苏子羽,终于明白了家族代代相传的那些模糊使命到底意味着什么。守护,不是守护皇室,而是守护这套系统的平衡。她家族的宿命,就是作为最后的保险,在楚氏失职或灭亡之后,确保“净化”的权柄不会彻底消失。
“病毒?错误程序?”
“归墟之母”听完司马烬的话,先是愕然,随即发出了刺耳的尖笑。她的笑声里充满了疯狂与暴怒。
“说得好!说得真好!”
她的精神攻击无效,她的自我神化被无情戳穿。她彻底疯狂了。
“既然我是病毒,那我就让你们看看,病毒是怎么毁掉一切的!”
她放弃了对王大锤等人的所有攻击,那数十条在空中狂舞的黑色触须,在瞬间调转方向。
它们不再向外攻击,而是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全部扎进了连接着“心脏”的那些粗大青铜管道之中!
“噗!噗!噗!噗!”
如同尖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归墟之母”这是要强行污染整个系统的核心!她要将自己那充满了怨毒的力量,灌入“心脏”的每一条血管,让这台本就坏掉的机器,彻底崩溃!
“不好!”司马烬脸色一变。
“轰隆隆隆隆——”
在那些黑色触须插入的瞬间,整座地底空间,不,是整座皇陵,都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巨大“心脏”的搏动声,从沉闷变得狂乱、急促。那些青铜管道表面的符文,光芒急剧闪烁,颜色从原本的青白色,迅速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黑红色。
大块大块的岩石和泥土从穹顶之上砸落下来,地面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
主殿之内。
赵玄和剩下的两名缇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直接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一名缇骑惊恐地喊道。
赵玄死死地抓住地面,抬头看向那依旧在发光的“归墟阵图”。他看到,阵图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混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他知道,下面出事了,出大事了!
脚下的地面传来一种即将彻底崩塌的下陷感,他甚至能听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岩层被撕裂的恐怖声响。
赵玄脸色煞白,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用于紧急通讯的玉石法器,将内力灌入其中。
玉石法器亮起微光,他对着法器,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声嘶吼:
“司马大人!撑不住了!”
“皇陵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