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现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瞬,苏青檀的手指就恢复了正常,白皙,修长,没有任何异样。
苏青檀似乎并没有察觉,或者说,她装作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地把左手缩回了袖子里。
司马烬没有说话。
他想起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一幕,那个巨大的、代表着世界意志的金色眼睛,似乎就在苏青檀的身后注视着一切。
她是这个世界的“监国”,是那个意志选中的代理人。
现在,世界被“剪切”了,法则出现了漏洞。作为代理人,她正在承受着这种法则崩塌带来的反噬。
她在硬撑。
“青檀。”司马烬忽然开口。
“嗯?”苏青檀抬起头。
“到了京城,你回清风茶楼歇着。”司马烬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大锤。”
苏青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什么傻话。闻风阁的消息网都在我手里,我不动,你们就是瞎子。”
“瞎子也能杀人。”王大锤在一旁插嘴,拍了拍背后的斧头,“只要先生告诉我砍谁,我就砍谁。”
司马烬没有再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青檀一眼。
“大锤。”
“在。”
“把斧头拿出来。”
王大锤虽然不解,但还是把那柄刚镀了星砂的斧头横在膝盖上。
“怎么了先生?”
“试试硬度。”司马烬伸出手,指着车窗外。
此时马车正经过一片树林。
透过车窗,能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那种淡金色的线条又出现了。
虽然很淡,若隐若现,但它确实存在。
那是一个新的框。
它正在缓慢地、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这帮杂碎,还没完了是吧?”王大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背上青筋暴起。
“停车。”
司马烬敲了敲车壁。
马车骤然停下。
司马烬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站在官道中央,仰头看着那个正在成型的巨大边框。
这一次,他没有让王大锤动手。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无终之书》。
之前的空白书页上,此刻竟然浮现出了一个个血红色的字迹。那些字迹扭曲、狂乱,像是疯子的呓语,又像是恶鬼的诅咒。
那是季谈留下的“病毒”。
“既然你们要把这个世界当成画来收割……”
司马烬翻开书,手指在那行血字上狠狠一划。
“那我就给你们这幅画,泼上一桶洗不掉的墨。”
一股黑色的气息从书中涌出,顺着司马烬的手指冲天而起,直直地撞向那个金色的边框。
天空,暗了。
……
星门的残余能量把空气撕开一个口子,司马烬一行人跌落在京城南郊的官道上。
这里离南城门不过五里地,平日里是商队往来的必经之路,茶棚酒肆连成一片。
但现在,这里没有喧嚣。
王大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刚想抱怨两句,嘴巴却张开合不拢了。
他指着路边的一棵老槐树:“先生,那树咋了?”
司马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一棵百年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欲滴,树皮上的纹理清晰可见,连树杈上的一个鸟窝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它没有厚度。
司马烬走过去,绕着树走了半圈。
当他走到树的正侧面时,那棵参天大树消失了。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一条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竖线,立在空气中。
只要稍稍偏头,那棵树又会出现,像是一张画在宣纸上的画,被人剪下来立在了路边。
“这他娘的是戏台子上的布景?”王大锤伸手想去摸那条线。
“别碰。”
赵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神捕司的指挥使大人此刻看起来糟透了。他那身象征着权威的飞鱼服上全是灰土,眼窝深陷,胡茬也没刮。
他带着一队神捕司的精锐,在官道上拉起了一道红色的警戒线。
线这头,是正常的世界。
线那头,是变成了“纸片”的世界。
“你们总算回来了。”赵玄看到司马烬,长出了一口气,身体晃了晃,那是极度透支后的虚脱。
司马烬走过去:“情况怎么样?”
“你自己看。”赵玄指了指身后。
视野所及之处,半个南郊都已经变成了那种扁平的状态。房屋、马棚、水井,甚至停在路边的马车,全部变成了那种只有长度和宽度,却没有厚度的平面。
“两个时辰前开始的。”赵玄的声音沙哑,“一开始只是几棵树,然后蔓延得很快。这种‘扁平化’像瘟疫一样往皇宫方向推,每个时辰推进十丈。”
“我们试过用火烧,用刀砍,甚至请了供奉用雷法轰。”赵玄顿了顿,“没用。雷电打过去,也变成了扁平的闪电图案,挂在半空半天不散。”
司马烬看着那条正在缓慢移动的无形边界。
地上的蚂蚁爬过了那条线,瞬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贴在地面上不动了。
“人呢?”司马烬问。
“都在里面。”赵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茶摊。
那里有几个变成了纸片的人。
一个伙计手里提着茶壶,正要倒茶。壶嘴里的水流出来一半,凝固在空中,变成了一片晶莹剔透的水渍贴画。
两个喝茶的客人张大嘴巴,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惊恐的一瞬间。
苏青檀已经走了过去。
她没有管赵玄的禁令,直接跨过了那条警戒线,走到了“纸片区域”的边缘。
“青檀!”司马烬喊了一声。
苏青檀摆摆手,示意没事。她蹲下身,凑近那个变成了纸片的伙计。
她伸出一根手指,悬在那个伙计的“脸”上方一寸处,轻轻感应着。
“还活着。”
苏青檀回过头,脸色苍白。
“有心跳,有呼吸,甚至有思维波动。但是……”她指了指那个伙计的眼睛,“他们被锁在这个平面里了。他们能看到我们,能听到我们说话,但是动不了,喊不出声。”
王大锤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不就是活埋吗?还是贴在墙上的那种活埋。”
这时候,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芷带着一群穿着白袍的人赶到了。
这些是无生道“净化支脉”的弟子,也是如今京城里除了朝廷外最大的一股力量。
“让开让开!”白芷手里拿着一根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纯净的水晶。
她走到那个茶摊前,看着那些变成纸片的人,眉头紧皱。
“是邪祟作乱。”白芷下了判断,“这种妖法,定是污秽之气凝结。”
她举起法杖,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从水晶中射出,那是无生道最引以为傲的“净化之光”,号称能洗涤世间一切污秽。
白光笼罩住了那个纸片伙计。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刻,让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原本立体的、柔和的光柱,在接触到那个纸片人的瞬间,也“塌”了。
它被压扁了。
原本是一束光,现在变成了一片白色的光斑,像是一层薄薄的漆,刷在了那个伙计的身上。
光斑里的神圣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死板的白色色块。
白芷愣住了。
她不信邪,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法杖上,再次催动法力。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