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盯着公告栏上那张新纸条,风把“查可以,别怪没人提醒你”吹得一抖一抖的。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纸条角按实了,像是怕它飞了,又像是在数那几个字有几笔。
二愣子还在擦玻璃框,哼着调子跑得比驴还远。赵建国看了他一眼,转身往电工房走。
门一开,傻柱正蹲在炉子边烧水,铝饭盒摆在桌上,热气往上蹿。“你慢点啊,”他抬头,“差点以为你被煤车拍成饼了。”
“差一点。”赵建国把工具书往桌上一放,顺手解开外衣扣子,“刹车线断得挺准,正好在坡顶。”
何雨水从门口探头:“真动上手了?”
“不是动上手,是早就盯着。”赵建国翻开书,抽出那张日志残页,“档案室里这页纸被人撕过,背面有字,‘月落西仓’——和血书里的暗语对上了。”
贾东旭站在窗边,手指在窗台上划了道:“我家里也出事了,墙外电线断了一截,窗台底下有泥印。”
“劳保靴。”赵建国点头,“城西货运站那帮人穿的。”
傻柱一拍大腿:“那不就是老马他们队?前两天还找我借扳手修叉车!”
“别急着点名。”赵建国把残页摊桌上,“现在问题是,他们知道我们在查,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几个眼线,藏在哪。”
何雨水拧了毛巾擦手:“老周那边还能用吗?”
“能用,但他不会主动给东西。”赵建国说,“今天我记了几个时间数字,十二月二十四号二十三点十七分,锅炉房停电前十七分钟。这个时间点,值班日志上没写人名,但替班条上有易中海的签名。”
贾东旭咬牙:“又是他。”
“他只是个引子。”赵建国把纸折好塞进内袋,“现在背后的人不想我们碰西仓,说明那里有问题。那我们就得去碰。”
“你疯啦?”傻柱瞪眼,“人家刚给你断刹车!”
“所以他怕我们去。”赵建国笑了笑,“怕,就说明有东西。”
何雨水低头想了想:“我可以让我嫂子再请老周喝酒,套点话。他前两天提过一句,六二年封档里有个‘外调记录袋’,谁都不能看,连保卫科都要批条。”
“那就盯这个袋。”赵建国站起来,“明天下午,老周换班抽烟那十分钟,我们再进一次。”
“还我去摔饭盒?”傻柱咧嘴。
“这次不用。”赵建国摇头,“你明天中午就去,说你丢了把梅花扳手,急着找。老周认识你,不会拦。你进去转一圈,记下档案柜编号,尤其是带铁夹子的。”
“我懂了。”傻柱一拍脑门,“装找东西,实则踩点。”
“对。”赵建国看向贾东旭,“你爸那张纸条,再抄一份,放抽屉明面上。要是有人摸你家,让他拿走。”
“你让他们偷?”贾东旭一愣。
“让他们觉得我们没防备。”赵建国眼神沉了沉,“我们越慌,他们越敢动手。我们越静,他们越容易露脸。”
傻柱嘬着牙花子:“建国,你这是钓鱼啊。”
“不是钓鱼。”赵建国拿起钢笔,在本子上画了个圈,“是开窗。他们喜欢暗处活动,我们就把窗户打开,让他们自己飞进来。”
何雨水忽然笑出声:“你还挺会摆席。”
“我不会摆席,但我记得谁请我吃过包子。”赵建国看着傻柱,“那天你饭盒底下藏纸条,挺利索。”
傻柱嘿嘿一笑:“那不是跟你学的嘛。”
四人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是王叔拎着工具箱路过,看见屋里人多,探头问:“修啥呢?这么热闹?”
“修收音机。”赵建国顺口接,“傻柱那台老凤凰又哑了。”
王叔点头:“前两天我还听他放《沙家浜》呢,唱得比广播还响。”
“就是太响,吵得睡不着。”傻柱赶紧接话,“非得修修。”
王叔摆摆手走了。门一关,屋里人全笑了。
“演得挺像。”何雨水压低声音。
“以后见人就这么说。”赵建国收起本子,“谁问都是修收音机,查设备老化,排查电路隐患。别的,一个字不提。”
天快黑时,赵建国一个人去了院角煤筐,把工具书塞进煤堆底下,又用破麻袋盖好。他蹲那儿点了根烟,火光一闪一闪。
没抽完,傻柱端了杯热茶过来:“给你,暖暖。”
“谢了。”
“我睡厨房。”傻柱说,“门开着,谁进来都听得见。”
“不用守夜。”赵建国吐了口烟,“他们不会今晚来。”
“为啥?”
“因为他们想让我们觉得他们会来。”赵建国把烟掐了,“真动手的人,从不挑明路走。”
傻柱挠头:“你这话说得我脑仁疼。”
“意思是,他们更喜欢我们自己吓自己。”赵建国站起身,“你去睡,明早还得演丢扳手。”
傻柱走后,赵建国回屋,在本子上写下几行字:
- 西仓货运站,夜间进出记录
- 老周提到的“外调袋”,柜号?
- 刹车线切口,细钢丝,专业工具
- 鞋印泥样,带煤渣,来自三号煤台
写完,他把本子合上,塞进床板底下。
第二天一早,傻柱果然提着空饭盒往档案室跑,嘴里嚷着:“我的扳手呢?谁见了?”
赵建国和贾东旭隔了二十分钟才到,协查令递上去,老周皱着眉翻登记簿,烟夹耳朵上。
“就十分钟。”老周说,“别乱翻。”
“就看锅炉房那本。”赵建国递上热茶,“您喝口暖和暖。”
老周没推,接了。
翻开日志,赵建国迅速找到那页残角,铅笔在边缘写下“23:17”三个数字。他假装翻页,实则用指甲把残页轻轻掀开,背面那行“月落西仓”看得更清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傻柱的嚷声:“哎哟我这记性!扳手在裤兜里呢!”
老周一皱眉,起身出去骂人。
赵建国立刻把残页抽出来,塞进《机械手册》夹层。
十分钟后,两人离开档案室。
走到南门坡道,赵建国把车推慢了,先试了刹车。正常。他骑上去,滑到一半,猛地一捏——
刹不住了。
车速陡增,前方运煤车正缓缓进站,轨道当当响。
他没喊,也没慌,脚一蹬地,整个人从车上滚下来,顺势抱头翻了两圈,停在道边。车撞上护栏,歪了。
他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摸怀里的书——还在。
回头一看,刹车线断口齐整,像是被剪的。
他蹲下,用指甲刮了刮断面,低声说:“这次,连伪装都懒得做。”
回到四合院,贾东旭正在院里等,看见他衣服蹭破了,立刻问:“是不是又……”
“断了。”赵建国把车靠墙,“和昨天一样,位置一样,手法一样。”
“他们就差写名字了。”贾东旭咬牙。
“不差。”赵建国冷笑,“他们巴不得我们觉得他们嚣张。”
“什么意思?”
“真嚣张的人,不会连续用同一种方式杀人。”赵建国把书拿出来,“他们想让我们慌,想让我们乱喊乱叫,想让我们去找保卫科。”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去西仓。”赵建国把书递给他,“今晚。”
“今晚?”
“对。”赵建国看着天,“老周抽烟那十分钟,我们没拿到外调袋。但他们怕我们去西仓,说明那里有记录。我们不去查,他们反而不信。”
“你是说,装作真去?”
“不装。”赵建国摇头,“我们真去。但不去找记录,去找人。”
“找谁?”
“找那个穿劳保靴的。”赵建国站起身,“他昨晚来过你家,鞋底带泥。今天我去煤台转了一圈,三号台底下有新脚印,和你窗台那个对得上。”
贾东旭眼睛亮了:“他每天巡夜?”
“应该是。”赵建国点头,“今晚八点,他准时从东门进,绕到三号台,待十分钟,走。我看了两天了。”
“那我们埋伏?”
“不埋伏。”赵建国笑了笑,“我们让他看见我们。”
“啊?”
“他看见我们,就会回去报信。”赵建国把钢笔别在口袋,“他们一动,我们就知道窝在哪。”
傻柱从厨房探头:“要不要我带根棍子?”
“带茶壶。”赵建国说,“咱们是去喝茶的,顺便看看煤堆。”
何雨水在窗台挂了条红布,随风晃。
天快黑时,赵建国坐在煤筐边,手里拿着本子,正写字。
他写完一行,抬头看了看西屋方向。
然后低头,继续写。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
他写的是:
“八点零三分,东门开,黑影入。
八点十四分,三号台,停留。
八点十五分,发现我。
八点十六分,撤离。
——他没跑,是慢慢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