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把那本《机械手册》从煤筐底下抽出来的时候,封皮上还沾着点灰。他拍了拍,没说话,直接回了屋。天刚亮,院里还没几个人走动,只有东屋的烟囱冒了点烟,估摸着是傻柱在烧水。
他坐在桌前,把手册翻开,一张张纸往外抽。日志残页、泥印拓片、刹车线的断头,还有那张抄了“月落西仓”的纸条,全摊在桌上。他一张张看,又一张张重新抄写,字写得工整,像是给领导写汇报材料。
三份,不多不少。
写完最后一份,他卷好塞进布套,拎起搪瓷缸去灶台倒了碗热水。水有点烫嘴,他吹了两下,听见外头脚步响。
傻柱探头进来:“你真要今天就掀桌子?”
“不掀,大伙儿还以为是闹着玩。”赵建国喝了一口,“昨晚那人八点十六走的,今天我让何雨水去问了老周,六二年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锅炉房确实断过电,记录上有,但没写原因。”
“那不就对上了?”傻柱一拍大腿,“易中海值班,临时换贾武顶上,自己溜出去接头,结果贾武撞见了,就……”
“就灭口。”赵建国放下缸子,“现在问题是,光咱们几个人信没用,得让全院都信。”
“那咋办?贴大字报?”
“比那正式。”赵建国起身,把三份材料分别包好,“我去保卫科备案,以‘重大安全隐患举报’的名义,申请开个全院通报会。”
傻柱瞪眼:“你还真走程序?”
“程序最吓人。”赵建国笑了笑,“一盖公章,就不是吵架,是调查。”
他出门时,贾东旭已经在门口等了。两人没多话,一块去了厂保卫科。接待的是个老干事,姓李,眼皮耷拉着,一听是“举报易中海”,立马坐直了。
赵建国把材料递上去,一份副本留底,一份申请公开。李干事翻了两页,脸色变了:“这……这要是真,可不是小事。”
“所以才来备案。”赵建国语气平,“证据我都交了,能不能开大会,您定。”
李干事犹豫半天,最后说:“行,今天下午,四合院中院,我派人来监督,确保不乱。”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中午还没到,院里就有人嘀咕。秦淮茹端着盆路过,问傻柱:“听说要开会?是不是为那辆刹车断的车?”
傻柱咧嘴:“可不光是车的事,还有人命。”
“谁?”秦淮茹一愣。
“你猜猜谁让贾武替班的?”傻柱压低声音,“那晚锅炉房停电,偏偏贾武在,易师傅倒在家睡觉?”
秦淮茹手一抖,盆差点掉了。
下午三点,中院摆了张桌子,李干事坐在边上,手里拿着记录本。四合院的老少站了半院子,有坐小板凳的,有靠墙根的,连平时不出门的贾张氏都扶着拐来了。
赵建国站中间,手里拿着那份材料。
“今天请大家来,是为了一件事。”他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清了,“六二年十二月二十四号,锅炉房电工贾武,因设备故障触电身亡。官方说是意外。”
他顿了顿:“我说,不是。”
人群嗡了一声。
“我有三样东西。”赵建国拿出第一份,“这是当年的值班日志残页,上面写着,当晚本该易中海值班,但他让贾武替他。替班条上有他的签名。”
他举起那张纸,阳光照着墨迹。
“第二,这是档案室老周亲口说的,六二年有个‘外调记录袋’,封了三十年,谁都不能看。何雨水她嫂子套的话,老周自己都怕。”
底下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第三,”赵建国深吸一口气,“这是易中海在劳改农场写的血书抄本,里面有一句:‘月落西仓,灯灭人亡’。而贾武出事那天,锅炉房停电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他把两张纸并排一摆:“月落,灯灭,人亡。时间、地点、事件,全对上了。”
全场静了几秒,突然炸了锅。
“这……这是特务接头?”
“易中海?他不是老先进吗?”
赵建国没让大家吵太久,他转头:“东旭,你来说。”
贾东旭站出来,手有点抖,但声音稳:“我爹那天回家,跟我说易师傅让他替班,说‘上面有人要来’。他没多问。第二天,人就没了。”
“傻柱,你呢?”
傻柱往前一站:“我亲眼见过易中海半夜溜出西门,跟货运站那帮人碰头。前两天他还找我借扳手,说是修叉车,可我后来去看过,那车根本没动过!”
“何雨水?”
“我嫂子说,老周提过一句,那外调袋里有‘境外联络’四个字,后来就被保卫科锁了。”
李干事在边上听得额头冒汗,赶紧记。
就在这时,易中海从西屋出来了。他脸色发白,走路有点晃,大概是听到了风声。
“赵建国!”他声音发颤,“你这是造谣!我为厂里干了一辈子,你凭几张破纸就想毁我?”
赵建国看着他:“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替班条是你签的?为什么你让贾武替你值班?为什么‘月落西仓’会在你血书里?”
“我……那是胡写!劳改时候发疯写的!”
“那你敢不敢让保卫科查你家?”赵建国往前一步,“查查有没有藏的境外信件?有没有接头用的工具?”
易中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人群已经怒了。
“查!必须查!”
“要是真勾结特务,枪毙都不够!”
阎埠贵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
“我……我这儿也有东西。”他声音小,但全场都听见了,“前些日子,赵建国提醒我留意易中海,我在他工具箱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他打开袋子,抖出一叠纸。
“军工零件清单,编号、型号、数量,全齐了。他还藏了半块进口电池,说是‘修收音机用’。”
李干事腾地站起来:“这是重大违纪!立即停职审查!”
两个保卫科的人上前,架住易中海。
“你们不能这样!”易中海挣扎,“我是老党员!我有贡献!”
“你贡献是让贾武替你送死?”贾东旭冲上来,眼眶红了,“我爹老实了一辈子,你就为保你自己,把他推出去?”
易中海不敢看他,头低下去。
“带走。”李干事一挥手。
易中海被架着往外走,路过秦淮茹时,她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装了一辈子好人!”
人群没散,反而越聚越多。
赵建国站在原地,没动。
王叔拄着拐过来,拍他肩膀:“小赵,这事办得敞亮。我当过治保委员,这会儿我带头,咱们全院联名,写举报信,一定要让他吃官司!”
“我签!”傻柱抢着说。
“我也签!”
“算我一个!”
一张白纸铺在桌上,笔传了一圈又一圈。
赵建国没第一个签,等大家都签完了,他才提笔,写下名字。
夕阳斜照进院子,把青砖地染成一片暖色。
他收起材料,转身往自家走。
门没关紧,留了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