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归来了,胜利的凯歌已在整个湘西上空奏响。但在这场充满降维打击快感的胜利交响曲背后,我们绝不能忽略那些同样奏响最强音的无名英雄,他们的声音或许微弱,却足以撼天动地。
我们把时间指针拨回1945年4月中旬,那时王耀武的铁壁还在雪峰山东麓与日军展开最惨烈的拉锯,整个战线的最前沿,新化与邵阳之间的芙蓉山,成了会战初期另一座让日军流尽鲜血的血肉磨坊。这座不算高大的山峰,像一颗钢钉死死钉在日军中路主攻部队第一一六师团的进攻道路上,日军若不拔掉它,就无法利用湘黔公路输送兵员和辎重,西进芷江的计划便会沦为空谈。
扼守这颗钢钉的,是中国第一百军第十九师第五十六团第一营,营长曹锡。第一百军是中央军嫡系部队,虽未像第七十四军那样完成全套美械换装,却也是经过整训的正规劲旅,配备捷克式轻机枪、82毫米迫击炮和少量美式手榴弹,绝非所谓的“杂牌军”。营长曹锡是湖南永兴人,毕业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对湘西地形了如指掌,这为后续的阻击作战埋下了关键伏笔。全营共五百名官兵,他们将用血肉之躯构筑芙蓉山的最后防线。
4月17日,日军第一一六师团第一三三联队在师团直属炮兵联队的支援下,对芙蓉山发起志在必得的猛攻。联队长加川胜永带来两千余名兵力,配备105毫米山炮和掷弹筒,而曹锡营仅有五百人,轻重武器差距悬殊。但曹锡早已依托芙蓉山险峻地形,构筑了层叠式环形工事——从山脚到山顶,每三十米就有一层射击位,工事依托岩层挖掘,表面覆盖圆木和泥土,形成交叉火力网,日军无论从哪个方向攀爬都会暴露在枪口下。
战斗打响后,日军炮弹像暴雨般砸向山顶,整整两个小时的炮火准备,把山上的树木炸成焦黑的木桩,表层工事被夷为平地。但炮声一停,幸存的士兵就从岩层缝隙和弹坑里钻出来,捷克式轻机枪立刻喷出火舌,精准扫射向上攀爬的日军。一名来自湖南新化的年轻士兵,右臂被弹片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他咬着牙用三角巾草草包扎,左手抱着步枪继续射击,直到子弹打光,抱着冲上来的日军一同滚下悬崖。
日军连续冲锋三天,丢下三百多具尸体仍未突破第一道防线。加川胜永急得亲自到前线督战,派出携带火焰喷射器的特攻队,妄图烧毁守军工事。曹锡早有防备,组织士兵在工事缺口覆盖浸湿的棉被,火焰喷射器喷出的火舌被棉被挡住,紧接着几枚集束手榴弹扔过去,把日军特攻队炸得尸骨无存。强攻不成,日军又派特攻队从阵地侧翼的悬崖偷袭,却触发了曹锡提前埋设的地雷和滚石,悬崖下很快堆满了日军尸体。
这场血战持续了整整十二天。日军的冲锋从清晨打到深夜,士兵们轮换着休息,饿了就啃一口硬邦邦的炒米,渴了就喝山涧水。曹锡始终守在前线,嗓子喊得沙哑,就用手势指挥战斗。到4月29日,日军在芙蓉山下丢下八百余具尸体。”而曹锡营也付出了一百七十余人的伤亡,却硬生生把日军的进攻节奏拖慢了十二天,为东线主力构筑防线赢得了宝贵时间。
此时曹锡接到师部命令,友军主力已完成部署,他们的阻击任务圆满完成,可在主力策应下突围。当晚,曹锡留下一个班掩护,带着剩余官兵借着夜色从后山转移,成功与主力会合。战后,重庆《中央日报》报道了他们的事迹,赞誉道:“固守芙蓉山的该营,可与上海四行仓库的八百壮士齐名!分列抗战一前一后,相得益彰,弥足称颂!”战区为表彰战功,给营长曹锡颁发了四等云麾勋章,这也是中级军官战功的核心荣誉。
在那场充满胜利与希望的辉煌大捷中,从不缺少这样牺牲与悲壮的英雄史诗。新六军的猛虎归山固然震撼,第七十四军的铁壁固然坚固,但正是无数个像曹锡营这样的基层部队,用五百人的坚守拖延日军十二天,用血肉之躯为胜利铺路。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装备,没有显赫的名声,却用最朴素的坚守,诠释了“一寸山河一寸血”的真谛。正是这些无名英雄的牺牲,最终汇聚成了湘西会战的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