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沉香氤氲,却化不开弥漫的肃杀之气。
御座之上,帝王面容隐于十二旒珠玉之后,目光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
今日早朝,暗潮汹涌。
萧绝立于丹墀之下,玄色蟒袍衬得身姿如孤松独立。他凤眸低垂,仿佛周遭雷霆皆与己无关。
“臣有本奏!”太子太傅李阁老手持玉笏出列,声震殿宇,“弹劾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萧绝三大罪!”
珠帘后传来天子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讲。”
“其一,阉党干政,把持朝纲;其二,陷害忠良;其三,贪墨军资!此獠不除,国本动摇!”
每字每句,如重锤击鼓。尤其“贪墨军资”四字,在边关告急的当下,更是诛心之论。
太子党羽纷纷出列附议,请愿之声此起彼伏。
太子垂首而立,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萧卿,”天子终于看向始终沉默的当事人,“你有何话说?”
萧绝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如深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证物证俱在!”李阁老须发皆张。
“人证?”萧绝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是指那个贪墨兵部武库、被本座拿下的张侍郎?还是那个在边关倒卖军粮、被本座截获的运粮官?”
他每说一句,李阁老等人的脸色便青白一分。
“至于物证……”萧绝转向御座,“陛下明鉴,去岁北境军饷十万两亏空,实为户部郎中王启明与边军督粮官合谋贪墨。相关卷宗,臣月前已呈报御前。”
轻描淡写间,将指控原封奉还。
皇帝指尖轻叩龙椅,未置可否。
李阁老强自镇定:“即便军饷一事存疑,那张侍郎通敌一案,其亲族连日跪于宫门外喊冤!”
“通敌?”萧绝眸光骤寒,“张澜私通北狄三王子,往来密信七封,皆涉及边境布防。其家眷喊冤?”他自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北狄三王子亲笔所书密信在此,请陛下过目。”
满殿哗然!通敌之罪,远比贪墨严重百倍!
太子指尖微颤。
此时,刑部尚书出列:“陛下,东厂办案难免有失偏颇。臣接到密报,有证人可证明萧督主曾私会北狄商人。此人正在殿外候旨!”
这一招釜底抽薪,要将通敌嫌疑反扣萧绝身上。
“宣。”天子淡淡道。
一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被押上殿,伏地颤抖。
刑部尚书厉喝:“王五,从实招来!”
“草民……上月在北狄王都,亲眼看见萧督主的心腹与北狄三王子的幕僚密会……还递了书信……”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萧绝眼神冰封,却不出言辩驳。
太子党众人面露得色。
然而,萧绝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如寒冰碎裂,令人毛骨悚然。
“王五,你可知诬陷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草民……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萧绝踱步上前,“那你可知,那个在北狄王都与你‘巧遇’,许你重金让你作伪证的‘李管事’,现在何处?”
王五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恐惧。
萧绝转向御座,声如金石:“臣要参太子少保、京营指挥使赵擎,勾结北狄,陷害忠良!”
石破天惊!
赵擎,德妃亲兄,太子臂膀!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证据何在?”
“有。”萧绝斩钉截铁,“所谓臣之心腹与北狄密会,纯属构陷。真正密会者,乃是赵擎麾下参将!他们构陷于臣,是为掩盖赵擎私贩精铁与兵器予北狄之实!相关账册、人证,臣已掌握。王五一家老小,正被赵擎囚于京郊别院胁迫!”
王五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太子党众人脸色骤变。
萧绝继续道:“至于赵擎为何构陷于臣……陛下,臣近日追查边关疫病之源,所有线索皆指向赵擎辖下军营水源被投毒!所用药物,与慕容家药铺所售剧毒成分一致!”
一连串指控如惊雷炸响,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沉默良久,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将王五押入天牢。涉案人等,交由东厂与大理寺共同审理。萧绝。”
“臣在。”
“朕命你彻查边关疫病及赵擎通敌一案,准你便宜行事。”
“臣,领旨谢恩。”
退朝钟声响起,百官各怀心思鱼贯而出。
萧绝行至殿外,见沈锦瑟身着太医官服,静立汉白玉栏杆旁。
他走到她身侧:“等久了?”
沈锦瑟回眸,眼底漾开清浅笑意:“看来,九千岁又下一城?”
萧绝接过她递来的安神香丸,在指尖轻捻:“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我在太医院都听说了。”沈锦瑟声音压低,“不过,赵擎通敌和边关投毒,证据可够扎实?陛下让东厂与大理寺共审,分明是既用且防。”
“证据链已初成。”萧绝眸光深邃地看她,“只缺最后几环。比如,投毒所用具体毒物来源。”
沈锦瑟立即会意:“需要边关水源样本,和慕容家药材样本比对?”
“嗯。”萧绝颔首,“还有王五的家人被控在京郊别院。找到他们,既能救人,也能拿到赵擎胁迫人证的口供。”
“需要我做什么?”
“帮本座治好一个人。”萧绝道,“王五之子患有多年咳喘,赵擎假意承诺寻医,实则加重其病情以作胁迫。若能治好他,这枚棋子便能为我们所用。”
沈锦瑟挑眉:“攻心为上?症状如何?”
萧绝简略描述。
沈锦瑟略一思忖:“并非疑难杂症,只是用药思路有误,加之忧思恐惧加重病情。三剂药,我可让他病情大为缓解。”
“如此甚好。”萧绝眼底掠过一丝赞赏,“此事需隐秘进行。”
“明白。”沈锦瑟点头,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巧锦囊,“新研制的清心丸,不仅能清心火,还能增强对迷药、致幻毒物的抗性。”
萧绝接过锦囊,指尖触及她微凉的指尖,心中却泛起暖意。他凝视着她,低声道:“今日……多谢。”
沈锦瑟一怔,明白他指的是她暗中搜集慕容家药材样本之事,莞尔一笑:“谢什么?我们不是盟友吗?”她眨眨眼,“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若倒了,我这‘兼职讼师’的巨额咨询费,找谁讨去?”
萧绝低笑出声,那笑声里第一次没了寒意。他将锦囊仔细收好:“好,欠你的。本座……记下了。”
宫道绵长,晨曦将两道身影拉长,交织在一处。
朝堂的风波暂平,而真正的博弈,方才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