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石门的铜锁“咔嗒”一声弹开时,凤知微正用冻得发紫的指尖摩挲青釉盏底的刻痕。
寒雾裹着霉味涌进来,她垂眸盯着木匣里的毒皿,耳尖却竖起——来者靴底的玄铁钉与青石板碰撞的脆响,比寻常侍卫多了三分滞重,是五毒娘子的贴身护卫“铁脚”。
“凤杂役?”粗哑的嗓音撞破寂静。
凤知微抬头,正看见铁脚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腰间悬着的蛇形刀鞘泛着冷光,“娘子让你去前院,说百毒宴的‘养元羹’火候不对。”
她睫毛微颤,指尖在木匣边缘按出月牙印——这是计划里的一环。
昨夜用噬灵鼠在祖祠留下的莲花烙印,该引五毒娘子起疑了。
面上却堆出恭顺笑意,将毒皿收进怀中暗袋,起身时故意踉跄,腕间银铃轻响:“这就去。”
铁脚转身时,她瞥见老驼缩在运尸车后擦铜铃的手顿了顿,铜铃在他掌心转了半圈,又继续发出“叮铃”轻响。
绿耳童不知何时蹲在墙角,正用草叶逗弄一只绿背甲虫,见她望来,指尖快速在叶脉上划了两下——是“静心藤”的标记。
前院厨房的热气裹着药香扑面而来时,凤知微正用袖口蹭掉指腹的血渍。
昨夜魔血反噬得厉害,她在冷水里泡了半柱香才压下心口的灼痛,此刻掌心还留着掐出来的月牙印。
灶火映得五毒娘子蛇鳞纹的裙角发亮,她正踮着脚尖,分叉的蛇信子轻舔每道药膳的边缘,使毒童们缩在墙角发抖。
“停。”五毒娘子的蛇信子突然顿在“凝神膏”上方,瞳孔缩成竖线,“这味忘忧果的苦汁少了一钱。”她腰间的毒针“唰”地弹出,精准刺入左侧杂役的手背。
那杂役惨叫未绝,七窍已渗出黑血,尸体“扑通”栽进汤桶,溅起的热汤烫得旁边小厨娘尖叫。
凤知微搅动着“养元羹”的手稳如磐石,锅底的文火将药材熬成琥珀色。
她垂眸盯着汤面的涟漪,指甲缝里的“迷情花粉”随着手腕转动,细不可察地抖进“安魂粥”。
又借擦汗的动作咬住舌尖,让噬灵鼠王在腕间轻啮,一滴带着腥甜的心头血坠入“怒焰菇汁”——这两味混着众人的贪嗔痴,够那些老东西撕个痛快。
“发什么呆?”五毒娘子的蛇尾鞭扫过她的脚踝,“百毒宴的汤,要在祭典开始前一刻端上去。”凤知微低头应是,余光瞥见绿耳童蹲在廊下,正把一片沾着露水的静心藤叶卷成小筒,藏进袖中。
祭毒大典的高台上,檀香混着血腥气漫开时,凤知微端着“安魂粥”的手终于稳了。
十二位长老围坐青玉案前,玄煞子的水晶球在最上首泛着幽光。
她依次奉粥,当东峰长老接过碗的刹那,汤面浮起的迷情花粉随热气钻进他鼻腔——前世作为神医,她最清楚人心底压着什么。
“你!”东峰长老的碗“啪”地摔碎,他踉跄着揪住南峰长老的衣领,脖颈青筋暴起,“去年腊月十五,你在炼魂窟烧了十九个孩子!我看见你往炉子里扔‘噬魂散’!”
南峰长老的脸瞬间煞白,他反手扯住对方道袍:“你倒干净?北域蛮族的玄铁矿,你卖了宗门的‘聚灵阵’图!账本就在你床底下那个檀木匣里!”
争吵像滚油泼进火药桶。
西峰长老突然抽出腰间佩剑,砍向说他私通妖界的三长老;大长老拍案而起,骂着“逆徒”要抓偷了他“续命丹”的小师弟。
玉案翻倒,酒盏碎裂,血珠溅在玄色殿柱上,开出妖异的花。
凤知微混在混乱里,挤到阿蛮身边。
那孩子还昏迷着,手里攥着要试吃“九转蚀心丸”的银盘。
她迅速将藏在袖中的“玉髓糕”换上去,绿耳童的叶笛恰在此时吹响——药蜂群嗡鸣着扑向烛火,金色的蜂翅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贱人!”五毒娘子的红蝎尾针破空而来时,凤知微正将最后一枚毒皿塞进阿蛮怀中。
她甚至没抬头,张嘴咬住迎面而来的针,红蝎的毒液在舌尖炸开,辣得她眼眶发酸。
“下次少放红蝎尾。”她嚼碎毒针,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另两针被汤勺格开,顺势泼出半锅“养元羹”——滚烫的汤汁浇在五毒娘子的蛇尾裙上,烧得蛇鳞“滋滋”作响。
“你忘了?”她端起最后一碗汤,踩着满地狼藉登台,“这道菜,要用‘人心’做引。”话音未落,她仰头饮尽。
体内突然腾起灼热,净莲焚心体自动运转,将席间的毒素、怨气、恶意全部吸纳。
粉色光雾从她口中溢出,像云一样漫过高台——暴怒的长老们渐次静了,攥着剑的手缓缓松开,眼中的红血丝一点点褪去。
玄煞子的水晶球在此时泛起红光。
他支着下巴望着场中,黑莲虚影在球中愈发清晰,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很好……再熬一夜,你的魂,就该醒了。”
凤知微退回厨房阴影时,喉间腥甜翻涌。
她扶住墙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乌黑血痰——这是方才吸纳的毒素在反噬。
她将血痰投入炉火,火焰突然腾起莲花形状,缓缓飘向玄煞子的宝座。
“尸车明晨出山,只能带一人。”老驼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阿蛮的毒撑不过三天。”
凤知微望着阿蛮苍白的脸,又摸了摸胸口母亲留下的碎玉佩。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得她眼底发亮:“不,今晚……我们就走。”
夜半的风卷着露气钻进厨房。
五毒娘子踩着蛇鳞靴踏进门槛时,廊下的灯笼被吹得摇晃,照见她裙角烧出的焦痕。
“泼显影药粉。”她舔了舔唇,蛇信子扫过满地狼藉,“我要知道,是谁在老子的地盘上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