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血沫扑在沧夜玄色大氅上,他臂弯里的人轻得像片雪。
三具清源使的尸体被他随手掷在焦黑的丹室门槛外,喉管处都是极细的冰刃割痕——那是他用腾蛇毒牙凝的冰,专挑这些自诩正道的修士最脆弱的命门。
可此刻他指尖发颤,不敢去碰凤知微的脸,只盯着她空洞的眼瞳,喉结滚了滚:阿微,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凤知微的指尖先他一步贴上他脸颊。
他脸上还沾着敌人的血,温热的,却被她掌心的温度灼得发烫——那是涅盘心丹的余温,从她经脉里渗出来的。我听得见。她笑,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火星,你心跳得好快,比在极北冰渊杀那只雪蛟时还快。
沧夜浑身一震。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丹室外守着时,曾听盲琴师说她失了视听,当时他只当是炼药时的寻常损伤,如今才知这有多彻底。
他扣住她手腕,灵力往她经脉里探,却被赤金火焰烫得缩回手:谁准你把自己炼成废人?!尾音发颤,像被拔了毒牙的兽。
凤知微反手握住他手腕,将他掌心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有团活物在跳动,不是心脏,是涅盘心丹。我没废。她仰起脸,眼尾还凝着血珠,在雪光里亮得刺目,我只是把眼睛和耳朵,换成了更厉害的东西。
心火感知在两人之间展开。
沧夜看见的是黑暗,可凤知微见的是光——他体内流动的暗紫色咒文,像三条毒蛇,正一寸寸啃噬他的腾蛇本源。
那是神殿的蚀骨咒,他曾在古籍里见过,需得用活人的神魂日日喂养,才能慢慢绞杀大能者的本源。
你也在被人谋杀。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心口,那里的咒文突然扭曲着躲避她的感知,他们想先毁了我这把刀,再抽了你的骨。
沧夜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神殿不会容他这个游离在三族之外的魔尊太久,可他从没想过,他们会拿凤知微做饵。阿微......
而我,刚刚学会怎么救你。她打断他,声音里有火焰烧穿冻土的锐响。
烬的声音突然从丹室角落飘来,比往日更虚:你赢不了的......神殿有净魂钟,一旦敲响,所有异火都将臣服。那团幽绿鬼火从涅盘心丹的裂缝里钻出来,却在触及凤知微皮肤时被灼得滋滋作响,包括你这颗半吊子的丹。
凤知微低头看向掌心的丹。
它表面的裂纹更深了,像要裂开重生,又像要就此崩碎。
火蜕蛇从她袖中钻出来,蛇信子扫过丹身,鳞片泛着与丹同频的赤金微光——这是她与涅盘心丹共生的灵蛇,此刻正用体温替丹核续命。
那你猜,她突然将丹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咽下,如果我把这颗丹炼进心脏,是不是就能在钟响前,先烧了它?
沧夜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想捏开她的嘴把丹抠出来,却被她经脉里炸开的热浪掀得后退三步。
火蜕蛇嘶鸣着盘上她脖颈,蛇身与她的血脉共振,暗金火光从她毛孔里渗出来,将她整个人烧成了一盏灯。
此举将永久损伤神魂根基!心镜童子的白光从殿顶急坠而下,镜面上浮着血字警告,你会变成活死人,连轮回都入不得!
凤知微却笑了。
她的睫毛上落着雪,很快被体温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滴在火舌上,滋啦作响。医生自己,本来就是最好的药引。她的声音混着火焰的轰鸣,前世我救不了自己,今生......我偏要拿这条命,试出条活路。
殿门被风雪撞开时,缄言君裹着满肩雪花冲进来。
他手中的密报还滴着水,显然是从千里外的冰原里连夜送来的。神殿已下令召回所有清源使,他喘着气,将密报递给凤知微,准备启动净魂钟——时间就在三日后黎明。
凤知微伸手接过。
她看不见密报上的字,却能通过心火感知到上面的灵力波动:那是神殿大祭司的手谕,每个字都浸着血咒。
她将密报凑到唇边,心火从口中窜出,瞬间将纸张烧成灰烬。告诉他们,她轻声道,我不是去抢规矩的......我是去给死人点灯的。
缄言君望着她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药庐初见时,她也是这样,眼里燃着别人看不懂的火。
他弯腰行了个古礼,转身时雪落满背:我会在无字楼替姑娘记着今日。
凤知微盘坐在焦炉残骸上。
双生莲印在她眉心亮起,与腹中的涅盘心丹共鸣,掀起一圈圈赤金涟漪。
她能感觉到丹核在啃噬她的经脉,像婴儿要破茧,像凤凰要重生。
痛吗?
当然痛,可这痛里带着甜——是前世被背叛时的不甘在燃烧,是今生被践踏时的傲气在沸腾。
第七日正午,天地突然寂静。
沧夜守在丹室门口,已经三天没合眼。
他望着雪地里自己的影子,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推开门,看见凤知微缓缓睁眼。
她的眼睛还是空洞的,可他却无端觉得,她正着自己,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涅盘心丹从她心口浮出,不再是圆润的丹丸,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模样。
每搏动一次,便释放出足以焚神的热浪。
丹身上的裂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流转的火纹,像活物的血管。
烬呢?沧夜问。
散了。凤知微握紧丹心,它在她掌心发烫,他说我不再是容器......是新的火神。
她笑,唇角的血痕被阳光镀上金边:我不是神。
我是那个敢拿命试药的疯子。
她站起身,走向北方神殿方向。
风雪打在她身上,却被心火逼得退开三尺。
沧夜伸手要拦,却被她轻轻推开。这次,她背对风雪,声音里有火在烧,我要一个人走进他们的圣地——带着一颗会复活的丹,和两条命。
话音未落,火蜕蛇化作一道流焰缠上她手腕,蛇信子扫过她手背,像在说我陪你。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照在她发梢的火星上,亮得刺眼。
神殿深处,净魂钟刚刚升起。
钟身刻着一行小字:凡逆命者,魂不得归。
可凤知微早已不在乎归处。
风雪漫天,万兽谷焦炉废墟之上,她立于残鼎之巅,双目空洞,却有赤金火焰从眉心莲印里涌出,在她周周织成一张光网。
那光网越扩越大,越烧越亮,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的不公与阴谋,都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