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入口的石阶覆着青苔,凤知微跃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洞壁火把噼啪作响。
混着腐尸味的腥气扑面而来,她瞳孔微缩——入目是林啸背靠斑驳石碑,左臂从指尖到肩头泛着青黑,尸毒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爬;毒蜈七郎跪坐在地,喉间溢出黑血,却仍咬着牙将最后一团紫雾喷向扑来的白骨巨蟒,蛇骨撞在毒雾上发出刺啦声响,却只是暂缓了攻势。
十二具守陵俑立在四周,青铜甲胄上的纹路渗着暗红,眼窝里的青焰随着他们低诵的古咒明灭。
最中央的祭坛上,黑鸦道人踩着碎裂的玉璧,招魂幡在他头顶猎猎作响,幡上的骷髅头眼洞正往下滴着黑血,“凤家小女,你倒真敢来。”他咧开嘴,半边脸还留着之前被凤知微烧出的焦痕,“守陵龙的共死契,你可知是什么?你若伤一分,你那些狐朋狗友便要替你受十分——”
“所以你们拿我身边人当人质。”凤知微打断他的话,声音像浸在冰里。
断缘剑在掌心发烫,剑灵哑奴的声音急得发颤:“主人!龙髓晶簇在头顶,那是连着地脉的锁魂钉,您若强行破阵——”
“破阵?”凤知微指尖在剑格刻痕上一擦,鲜血渗进纹路里,“我要拆了这锁魂钉。”她抬头,看见穹顶垂着一串幽绿的晶簇,每一根都缠着暗金色的因果线。
断缘剑嗡鸣出鞘,她足尖点地跃起,剑锋划出银弧——不是斩向黑鸦道人,而是精准劈向晶簇中央最粗的那根。
“你疯了!”黑鸦道人终于变了脸色,“那是镇龙枢——”
话音未落,剑刃已触到晶簇。
“咔嚓”一声,因果线断裂的脆响混着龙脉哀鸣,整座地宫剧烈震颤。
守陵龙的影子本在血云中翻涌,此刻突然凝住,青焰般的眼珠剧烈晃动,像是被抽走了主魂。
“你当它是神兽?”凤知微落在祭坛边缘,袖中幽蓝火焰腾起,照亮她染血的衣襟,“不过是被活人血祭炼了千年的病龙。”她从怀中掏出那只噬灵鼠幼体,鼠目泛着幽蓝火光,“去。”
小鼠尖啸一声,如离弦之箭钻入守陵龙张开的巨口。
下一刻,龙尸腹部炸开一团黑红,腐心蛊的毒气混着龙尸的烂肉四溅。
黑鸦道人慌忙用幡挡脸,却还是被溅了满脸腐液,痛得他撕心裂肺地嚎叫。
“想召阴兵?”凤知微踩着祭坛台阶而上,《抗秽录》被她拍在满是血污的祭台上,“晚了。”断缘剑划破掌心,她以血为墨,在书页上写道:“第三章:凡以忠义之名行残害之事者,斩其名。”
血字刚落,四周“轰”地炸开一片碎响。
那些刻着“忠烈碑”的石碑表面突然裂开蛛网纹,“咔”地崩成齑粉。
黑鸦道人胸前的护魂符“刺啦”一声碎裂,他瞪大眼睛,喉间发出呜咽,一缕半透明的魂魄竟被《抗秽录》吸了过去,在书页间挣扎两下,便消散不见。
“主……主人……”毒蜈七郎咳着血,伸手想去够她,“为何……回来?”
凤知微弯腰将林啸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逆燃丹塞进他嘴里时,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
林啸睫毛颤了颤,低哑地唤了声“阿微”,她没应,只转头看向毒蜈七郎:“我答应过带你们活着出去。”
地宫穹顶突然落了几片瓦。
凤知微抬头,看见历代帝王的牌位悬在高处,最中央那块“太祖昭武皇帝”的木牌上,金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那是当年血祭守陵龙时渗进去的人血。
她将林啸交给毒蜈七郎,断缘剑重新握在掌心。
剑身嗡鸣,像是在呼应她翻涌的气血。
“你们退后。”她声音轻,却像铁钉钉进石里,“我要烧了这些吃人的牌位。”
毒蜈七郎拖着林啸往后挪,守陵俑的青焰突然大盛,十二柄青铜剑同时指向她。
凤知微没有看它们,只是盯着最中央的牌位,脚尖点地跃起。
断缘剑划出银月般的弧光,第一剑斩碎左边“文景帝”的牌位,第二剑劈裂右边“孝安帝”的木胎,第三剑——
“叮”的一声脆响。
断缘剑停在“太祖昭武皇帝”牌位前半寸,剑锋上凝着一层血雾。
凤知微瞳孔微缩,抬头望去——牌位后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玄色广袖垂落,指尖正抵在剑刃上。
“谁准你动我大燕的祖宗?”
声音像浸了千年寒潭的冰,凤知微却在那冷意里听出几分熟悉。
她抬头,看见裴渊站在牌位后,玄色龙纹锦袍一尘不染,腰间玉牌上“监国”二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指尖用力,断缘剑发出哀鸣,“凤姑娘好手段,破阵、救人、毁碑,倒像是早有谋划。”
凤知微手腕翻转,剑刃擦着他指尖划过,退后半步。
她望着裴渊腰间晃动的玉玺,忽然笑了:“裴大人来得巧,我正想请你看看——”她举起《抗秽录》,书页自动翻到夹着虚影的那页,“你跪在黑莲前,捧着我大弟子头颅的样子,可还好看?”
裴渊的瞳孔骤缩。
他盯着虚影看了片刻,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像夜枭在啼:“凤知微,你以为毁了牌位就能断我气运?你以为救了这几个废物,就能让天下人信你?”他抬手指向地宫入口,“你看——”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
凤知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地宫入口外的台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持剑的禁卫军,为首的将领举着明黄令旗,旗上“监国”二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天亮了。”裴渊整理着袖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家常,“你说,是你这把剑快,还是我的千军万马快?”
凤知微握紧断缘剑,袖中幽蓝火焰烧得更旺。
她望着裴渊身后的帝王牌位,又看了看昏迷的林啸、虚弱的毒蜈七郎,忽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疯,几分锐,像刀尖子挑开了裹着蜜的糖衣:“裴大人,你说过‘天命不可违’。”她剑尖挑起一缕火焰,“可我偏要看看,是你的天命硬,还是我的火——”
“够不够烧穿这千年的鬼蜮。”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裴渊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转头看向地宫入口,却见晨雾里奔来一队玄色骑兵,为首者披散着墨发,眼尾红纹如血,正是九幽魔尊沧夜。
沧夜勒住马,目光扫过地宫里的众人,最后落在凤知微身上。
他勾了勾手指,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过来。”
凤知微望着他,忽然笑了。
她将断缘剑收入剑鞘,拍了拍毒蜈七郎的肩:“带林啸先走。”然后走向沧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沧夜伸手将她拉上马,玄色大氅裹住她的身子。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谁给你的胆子,敢一个人闯祖庙?”
凤知微靠在他怀里,望着裴渊铁青的脸,轻声道:“我要烧了他们的牌位,总得有人递火。”
沧夜低笑,指尖划过她染血的衣襟:“我的姑娘,要烧什么,我陪你烧。”
裴渊望着这一幕,握紧了腰间的玉玺。
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又看了看地宫里散落的牌位碎片,忽然转身走向祖庙偏殿。
偏殿里,供奉着大燕历代皇帝的画像。
裴渊站在太祖画像前,伸手摸了摸画像上的龙袍,轻声道:“太祖爷爷,孙儿要让这天下,看看谁才是真命天子。”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照进祖庙。
凤知微坐在沧夜怀里,望着裴渊的背影,眼神冷得像冰。
她知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