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骤雨”队昼巡夜扰,像是围着巨大猎物的狼群,耐心十足地消耗着鹰嘴滩守军的精力和警惕。营地里的木片和炭笔消耗速度惊人,陈骤、小六、豆子三人凑在一起写写画画的场景,也成了弟兄们习以为常的景象。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峦,寒风卷着枯叶,预示着可能有一场冬雨。大牛和石墩照例带队出去巡弋了,营地里多是昨夜执行骚扰任务后正在补觉的士卒。
陈骤刚跟小六认全了“攻、守、进、退”四个字,正琢磨着怎么把这几个字用到他那鬼画符似的简易地图上,瘦猴和猴三就像两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队正!有门儿!”瘦猴喘着气,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吓人。
陈骤立刻放下木片,示意老王也过来:“慢点说,啥情况?”
猴三抢着道:“俺们俩按您的吩咐,一直盯死西南角那条排污渠和那片新加固的寨墙。头两天没啥动静,守得严实。可今天一早,换防的时候,出岔子了!”
“对!”瘦猴接过话头,比划着,“大概是觉着咱们光打雷不下雨,就是吓唬人,那边守备的兵卒有点松懈了。换防的那一队来得迟了些,原本该撤下去的那队人就躁得很,聚在那边避风的墙角嘀嘀咕咕,抱怨连连。”
“俺们离得远,听不真切,但肯定没好话!好像是在骂上官不把他们当人,天天折腾,饷钱还克扣……”猴三补充道,“后来接防的来了,两拨人差点推搡起来,还是个什长模样的过来吼了几句才压下去。”
老王的独眼眯了起来:“军心浮动,怨气已生。这是久守疲敝之象。”
陈骤的心脏怦怦跳了几下,追问道:“那段新寨墙呢?看出啥没?”
“看了!”瘦猴用力点头,“俺们绕到侧面土坡上,借着枯草藏着,仔细瞧了。那墙夯土的颜色确实新,但俺觉着,活儿做得有点糙!底下基脚好像没挖实在,这几日天冷,土冻了又化,墙根儿似乎有点往外洇水,泥乎乎的!墙垛子也砌得有点歪!”
“像是赶工赶出来的!”猴三笃定地总结。
陈骤老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
疲敌之计起效了!持续的骚扰不仅让敌军身体疲惫,更让军心产生了裂隙!而那段看似加固了的新墙,很可能是个外强中干的败笔!
“好!太好了!”陈骤拳头砸在掌心,来回踱了两步,“继续盯死!特别是他们换防和吃饭的时辰,看看还有没有空子!记住,安全第一,宁可啥也探不到,也别暴露!”
“明白!”瘦猴和猴三齐声应道,再次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林。
陈骤激动难耐,下意识又想去摸那块写字的木片,却摸了个空。他干脆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
他先画了一个圈代表鹰嘴滩营寨,然后在西南角重重一点。
“这里是裂缝。”他低声对老王说,树枝在那一点周围画了几个小圈,“军心不稳,守备便有隙可乘。”
接着,他又在那段新寨墙的位置画了一条线,然后用树枝狠狠戳了戳墙根的位置:“这里,可能是软肋!”
老王蹲在一旁,沉吟道:“确是良机。但光凭这点,还不够。咱这点人,强攻硬寨,是拿鸡蛋碰石头。”
“我知道。”陈骤目光灼灼,“还得等。等他们更乱,更疲,或者……等老天爷帮忙!”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要是下场冷雨,那墙根泡了水……”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机会正在显现,但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更精准的捕捉。陈骤感觉自己像一张慢慢拉开的弓,力量在一点点积蓄,目标越来越清晰,只等待那最终松弦的刹那。
他站起身,对老王道:“告诉老猫,今夜骚扰照旧,但火箭……可以多往西南角和那段新墙附近抛射一些。不用靠太近,惊扰为主,给他们再加点压!”
“明白!”老王点头,转身去安排。
陈骤则再次蹲下,看着地上那个简陋的示意图,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代表裂缝的点上反复摩挲。
龟壳依然坚硬,但裂缝已然出现。接下来,就是要找到最合适的那把楔子,在最恰当的时机,狠狠地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