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落下。起初是细碎的雪粒,敲打在皮甲上沙沙作响,入夜后变成了鹅毛大雪,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整个鹰扬军大营染成白色。
王二狗站在望北丘的哨位上,踩着脚下越来越厚的积雪,忍不住跺了跺脚。寒风裹挟着雪花往领口里钻,冷得他牙齿打颤。
“别蹦跶了,省点力气。”旁边的豁嘴呵出一团白雾,“这鬼天气,胡人肯定不会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骨笛声。
“敌袭——”
凄厉的警报划破雪夜。
几乎在同一时间,营寨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映照着漫天飞雪,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马蹄踏雪的声音由远及近,沉闷如雷。
“他娘的,真会挑时候!”豁嘴一把抓起盾牌,“全体都有,准备接战!”
中军帐内,陈骤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老猫像一道影子闪入帐中:“将军,至少五千骑,四面合围!是浑邪主力!”
韩迁脸色一变:“他们怎么绕过前哨的?”
“大雪掩盖了踪迹。”老猫的独眼在火光中闪烁,“而且他们分成了数十股小队,从各个方向同时渗透。”
陈骤抓起佩刀:“传令各营,按预定方案防御!胡茬的骑兵在哪?”
“朔风营被分割在外围,正在试图撕开缺口!”
营寨外,战斗已经爆发。
无数胡骑借着风雪掩护,如潮水般涌向栅栏。他们不再像往常那样呼啸冲锋,而是沉默地架起简易木梯,疯狂攀爬。
“放箭!放箭!”张嵩在营墙上怒吼。
弓弦震动,箭矢穿过雪幕,不断有胡兵从木梯上栽落。但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一处栅栏被推倒,十几个胡兵嚎叫着冲了进来。
“堵住缺口!”李敢带着亲兵顶了上去,长枪突刺,瞬间将最先冲进来的胡兵捅穿。但更多的胡兵从缺口涌入。
“霆击营,跟老子上!”窦通的吼声如同炸雷。他带着重步兵结阵向前,巨大的盾牌组成铜墙铁壁,将冲进来的胡兵硬生生推了回去。
熊霸抡起战斧,一斧将面前的胡兵连人带甲劈成两半,温热的鲜血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红。
与此同时,望北丘上已经陷入苦战。
数百胡兵借着夜色掩护,从后山陡坡爬了上来。
“结圆阵!”岳斌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陷阵营迅速收缩,盾牌向外,长矛从缝隙中刺出。王二狗紧紧握着长矛,看着那些在雪地里如同鬼魅般扑来的胡兵,手心全是冷汗。
一个胡兵嚎叫着扑来,王二狗下意识挺矛就刺。长矛穿透皮甲,卡在肋骨间拔不出来。另一个胡兵趁机挥刀砍来。
“低头!”豁嘴一把按下王二狗,反手一刀削断那胡兵的手腕。
“谢……谢谢……”
“别分心!”豁嘴喘着粗气,“看见拿弯刀的那个没有?跟着我!”
两人配合着向前突进,豁嘴用盾牌格挡,王二狗趁机突刺。鲜血不断溅在雪地上,很快就结成了冰。
营寨中央,陈骤已经披甲上马。
“将军,东面栅栏告急!”传令兵飞奔来报。
“土根,带我的亲卫队去东面!”
“那您这里……”
“执行命令!”
土根咬牙带着两百亲卫冲向东方。
陈骤望向北面,那里的喊杀声最为激烈。他猛地一夹马腹:“铁战,随我去北门!”
“将军不可!”韩迁急忙阻拦,“您是主帅……”
“现在每个方向都需要主帅!”陈骤已经策马冲出。
北门处,张嵩部已经伤亡过半。胡兵如蚂蚁般攀上营墙,守军节节败退。
“顶住!都给我顶住!”张嵩挥刀砍翻一个胡兵,自己的肩甲也被砍裂,鲜血直流。
就在这危急关头,陈骤带着数十亲卫杀到。
“鹰扬军,死战不退!”
陈骤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提振了守军的士气。他亲自挥刀冲杀,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转眼间就砍翻了三个胡兵。
“将军来了!杀啊!”守军士气大振,竟然硬生生将胡兵逼退了数步。
但危机远未结束。
西面突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又一波胡兵突破了防线,直扑中军大帐!
“回援!”陈骤调转马头,却见一支骑兵如同利剑般从斜刺里杀出,正是赵破虏率领的朔风营精锐!
“胡虏休狂!”赵破虏张弓搭箭,一箭射穿一名胡兵百夫长的咽喉。骑兵们如同旋风般卷入战场,瞬间将突入的胡兵冲得七零八落。
“干得漂亮!”陈骤大笑,“胡茬呢?”
“胡校尉在外围牵制敌军主力!”
雪越下越大,战斗却愈发惨烈。
每一处栅栏都在反复争夺,每一寸土地都洒满了鲜血。积雪被踩成泥泞的血浆,又很快被新的雪花覆盖。
王二狗已经不记得自己刺出了多少矛,盾牌上布满了刀痕。豁嘴的左手被砍伤,简单包扎后继续战斗。
“还能撑住吗?”岳斌的声音依然冷静。
“能!”士兵们齐声怒吼。
黎明时分,雪渐渐停了。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战场上时,胡兵终于开始撤退。
满目疮痍的营寨里,士兵们拄着兵器喘息,每个人身上都结满了血冰。
陈骤巡视着战场,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走,脸色阴沉。
“伤亡如何?”
韩迁声音沙哑:“初步统计,阵亡八百余人,伤者过千。胡骑留下的尸体约一千五百具。”
“我们赢了?”王二狗不敢置信地问。
豁嘴往雪地里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赢?这才刚开始。”
远处,浑邪大营的方向,更多的狼头大纛正在雪原上竖起。
这场雪夜突袭,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