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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并非声音,而是一股纯粹、磅礴、携带着万古沧桑和大地重量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轰然冲入我和冷月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何人……胆敢……窃取……本源?!”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们的灵魂之上!那其中蕴含的愤怒并非凡俗的暴怒,而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被蝼蚁冒犯了威严的、冰冷彻骨的震怒!
“噗——!”
“哇——!”
我和冷月几乎同时猛地向前俯身,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刚刚因为能量循环而稍显红润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惨白!全身刚刚勉强理顺的经脉再次剧烈震荡,气血逆冲,那脆弱的、刚刚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共生通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崩碎!
大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无尽威严的质问在反复回荡,震得神魂欲裂!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思考!
窃取?本源?
巨大的恐惧和渺小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在这股浩瀚的意志面前,我们引以为傲的意志力、血脉之力,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它甚至不需要实质性的攻击,仅仅是一个意念的扫过,就足以让我们形神俱灭!
“沈……沈大哥!姐姐!”阿竹惊恐万分的哭喊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他想要冲过来,却被那股无形的、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怖威压逼得无法靠近,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小脸煞白,涕泪交流。
我死死咬着舌尖,利用那一点尖锐的刺痛强迫自己从灵魂的战栗中挣扎出一丝清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冷月。
她的情况比我更糟。寒髓体质似乎对这种纯粹的精神威压更为敏感,她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颤抖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涣散,几乎要再次昏迷过去。
不能晕!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冷月!”我嘶声吼道,声音因为神魂的震荡而扭曲变形,“撑住!回答它!我们没有恶意!”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个没有实体的、庞大无比的龙脉意识,但直觉告诉我,沉默和恐惧只会招致毁灭!
我的吼声似乎起了作用,冷月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吞吐着狂暴能量的洞口,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属于苏家血脉的倔强和冷静!
她猛地一咬嘴唇,鲜血再次溢出,却借此获得了片刻的清醒。她不再试图用耳朵去“听”,而是艰难地集中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力量,模仿着刚才导引术时的方式,将一股包含着歉意、解释、以及绝不屈服的微弱意念,小心翼翼地投向那洞口的方向!
“……无意……冒犯……”她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为求生……不得已……借气调和……绝无窃取……之心……”
她的意念传递出去的瞬间,那庞大的威压似乎微微一顿。
有效果?!
我心中猛地生出一丝希望,立刻有样学样,强忍着神魂欲裂的痛苦,将我的意志也凝聚起来。与冷月的柔和解释不同,我的意念中充满了隰龙血脉固有的骄傲和一种被冤屈的愤怒!
“……我乃嬴玄隰!身负隰龙血脉!守护龙脉乃我族天命!岂会行窃取之事?!我等身受重创,邪术缠身,借地脉之气只为求生祛毒,若前辈不容,我等立刻退走,何须以势压人?!”
我的意念更加直接,甚至带着一丝顶撞的味道。我知道这很冒险,但在这种存在面前,卑微乞怜或许死得更快,不如亮明身份,坦荡直言!
果然,我那带有隰龙血脉气息的、强硬的意念传递出去后,那庞大的龙脉意识再次沉默了。笼罩在我们身上的恐怖威压虽然没有减弱,但那股即刻毁灭的意味似乎淡了一些。
它像是在仔细地“审视”着我们,尤其是“审视”着我。
“……隰龙……血脉……”那股古老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愤怒稍减,却带上了一丝疑惑和……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失望,“……如此微弱……如此……混杂……被凡俗之毒……污浊……被窃命之术……缠绕……可笑……可悲……”
它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我此刻最不堪的状态。血脉微弱,毒素缠身,还被“血髓共生”这种邪术束缚……确实可笑可悲。
我脸上火辣辣的,却无法反驳。
“……汝之血脉……虽纯正却蒙尘……汝之灵魂……虽坚韧却迷茫……”龙脉意识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敲击着我的心灵,“……汝可知……汝之存在本身……就已扰动地脉……汝体内……那窃取而来的生机……那扭曲的共生……皆是对本源之……亵渎……”
它的话语让我心惊!我的存在本身就会扰动地脉?是因为隰龙血脉吗?那“血髓共生”更是被直接斥为“亵渎”?
“……然……”龙脉意识的意念忽然一转,“……汝二人……意志尚可……未彻底沉沦欲望……所求……仅为……生存……”
它似乎在权衡着什么。那浩瀚的意念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重点“观察”着那条被龙脉之气改造过的共生通道。
“……有趣……”它忽然传递来一个近乎“玩味”的意念,“……以邪术为基……引吾之气为火……竟意外铸就……异种平衡……雏形……虽粗糙脆弱……却蕴含……一丝……悖逆之道……之可能……”
悖逆之道?它指的是什么?难道这被它称为“亵渎”的共生,还有什么它看得上眼的地方?
“……大地……并非吝啬……”龙脉意识的威严声音再次响起,做出了决断,“……念汝等求生不易……念汝血脉尚有微末渊源……吾可暂容汝等……于此栖身……”
我和冷月闻言,心中同时一松,那恐怖的毁灭压力似乎消散了大半。活下来了?
“……然!”那意念陡然再次变得严厉,“……非无条件!”
“……汝……”它指向我,“……身负守护之责……却力量蒙尘……须以吾之气……涤荡血脉……重归纯净……期间苦痛……自行承受!”
“……汝……”它指向冷月,“……苏氏之裔……聪慧却易入歧途……须以寒髓之心……感受地脉流转……明悟创造非为掌控……而为顺应……期间孤寂……自行体会!”
“……汝二人之共生……吾不予解除……亦不予助长……此异数……留待汝等……自行抉择其终……”
它的意思很明确:允许我们留在这里疗伤,但我必须承受龙脉之气洗涤血脉的痛苦过程,冷月则需要在此静悟地脉之道。至于那该死的“血髓共生”,它不管,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多谢……前辈……”我和冷月几乎同时用意念回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敬畏。
那庞大的龙脉意识似乎微微“颔首”,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怖威压彻底消散,只剩下那依旧磅礴却不再针对我们的龙脉之气。
我和冷月同时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旷世大战,灵魂都在颤抖。
“结……结束了?”阿竹这才敢连滚爬爬地跑过来,带着哭音问道,小脸上满是后怕。
“……暂时……结束了……”我喘着粗气回答,声音依旧发颤。回想起刚才那直面龙魂的经历,依旧心有余悸。
冷月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恢复平静的洞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敬畏,有明悟,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龙脉意识的直接交流,显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休息了片刻,我们不敢怠慢。既然龙脉意识允许我们留下,并给出了“指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我按照龙脉意识的要求,艰难地挪到洞口能量最浓郁的地方,盘膝坐下,再次沉入心神,但这一次,不再是引导,而是彻底放开身心,准备“迎接”龙脉之气对隰龙血脉的“涤荡”。
而冷月,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闭目凝神,尝试用她的寒髓之心去“感受”地脉的流转,去理解那所谓的“顺应”。
阿竹则乖巧地守在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当我彻底放开防御的刹那——
“轰——!”
比之前导引时狂暴十倍的精纯龙气,如同烧红的铁水般,瞬间灌入我的体内!
“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根本不是滋养,而是冲刷!是淬炼!是刮骨洗髓!每一寸经脉,每一滴血液,甚至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扔进了熔炉之中!那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受伤都要痛苦千百倍!
隐藏在我血脉深处的、那些黄粱引的残余药力、那些纠缠的毒素杂质,在这狂暴的龙气冲刷下,发出滋滋的声响,被强行剥离、净化、蒸发!
痛苦!极致的痛苦!但我死死咬着牙,甚至咬碎了牙龈,鲜血从嘴角不断流出!我知道,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想要获得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
对面,冷月似乎也进入了状态。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月华清辉,表情宁静而专注,仿佛与周围的大地融为了一体,在感受着那浩瀚而深邃的地脉韵律。她似乎没有承受像我这样的痛苦,但那所谓的“孤寂”,恐怕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严峻考验。
阿竹看着我痛苦扭曲的模样,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流泪。
痛苦仿佛没有尽头。
但在那无尽的痛苦深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隰龙血脉,正在变得更加纯净,更加凝练,更加……强大!那是一种本质上的提升!
希望,在痛苦的淬炼中,一点点变得真实。
而我们与这龙脉,与彼此的关系,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龙魂之诘”,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