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卷起尘土,扑打在脸上生疼。李宗仁披上斗篷,跨上马匹,身后跟着仅剩的三名亲卫。他们穿过废墟,踩过尸体,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耳边是虫鸣、风啸,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哀嚎——那是幸存者在哭泣,也是死者在诉说。
到了汤恩伯军营,门口守卫拦住他们:“长官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宗仁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质勋章——那是王铭章临终前交给他的一件遗物,上面刻着“忠勇无双”四字。
“告诉他,”他说,“这是滕县最后一位将军留给他的礼物。”
守卫愣住,随即脸色大变,连忙进去通报。
不久,刘志远亲自迎了出来,穿着整洁的军官服,面容平静得可怕。他看着李宗仁,嘴角微微上扬:“李长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李宗仁盯着他,眼神锐利如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滕县会陷落?”
刘志远不慌不忙,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伪造了情报!”李宗仁怒吼,“你让汤恩伯相信我们已经撑不住了,所以他才迟迟不动兵!你以为我们会死得无声无息?你以为没人记得我们的名字?”
刘志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在滕县见过一个孩子,才十二岁,拿着破枪跑出来喊‘杀鬼子’,结果被炮弹炸飞了半个身子。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牺牲,根本不值得。”
李宗仁怒极反笑:“那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是你自己?还是有人给你许诺了更高的职位?”
刘志远眼神一闪,终于露出一丝动摇:“你不该来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暗处跃出,手持匕首直刺李宗仁胸口!
李宗仁侧身闪避,同时拔枪射击,子弹擦过刘志远肩膀,鲜血瞬间染红衣襟。他倒退几步,惊愕地看着对方:“你……你才是那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刘志远喘息着,眼中竟有泪光,“我是怕你们都死光了,没人记得四川人的骨头有多硬!”
这一刻,所有人都怔住了。李宗仁握紧枪柄,指节发白,声音哽咽:“你错了……我们不怕死,只怕没人记得我们为什么而战。”
刘志远颓然跪地,泪水滑落:“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怕这场仗输了,我们都成了历史里的尘埃。”
李宗仁缓缓走近,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怕,你会被人记住的——因为你曾经犹豫过,挣扎过,最终选择了说出真相。”
那一夜,风停了,雨来了。雨滴落在死去的战场上,洗净了血迹,也洗亮了人心。
第二天清晨,李宗仁带着刘志远回到滕县。他在王铭章倒下的地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句话:
“真正的英雄,不是从不恐惧,而是明知危险仍选择前行。”
阳光洒下来,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像一道温柔的光。他望着远方,轻声说道:
“兄弟们,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再孤单。”
风吹过山岗,吹过田野,吹过每一个埋葬忠魂的地方。孩子们唱起了歌谣,歌声清澈如泉,穿透岁月:
“我是四川娃,不怕苦不怕难,为了祖国我愿拼一命,哪怕化作尘埃也不悔!”
李宗仁闭上眼,泪水无声落下——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泪,也是所有中国人心里最深的痛与荣光。
在硝烟弥漫的历史长河中,有这样一群热血军人,他们以生命谱写着壮丽的篇章。
他们不是神,却比神更真实;他们不是英雄,却用血肉筑起了民族脊梁。
“慌什么!我们可是军人!”
说话的这位年轻军官,身姿挺拔如松,剑眉斜插入鬓,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果敢。他身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笔挺的军装,风纪扣一丝不苟地系着,帽檐下的脸庞被硝烟熏得有些黑,但却难掩那股英气——那是战火淬炼出的锋芒,是青春未冷的倔强。
他叫陈砚舟,四川荣县人,今年二十六岁,刚从黄埔毕业不久,带着书卷气和满腔热血走进滕县战场。此刻,他站在断墙边,脚下踩着碎砖与尸体,左手握枪,右手举着一面残破的旗帜——那是王铭章亲授的川军战旗,如今上面布满弹孔、血渍斑驳,像一张无声哭泣的脸。
“我们身为军人,当以王师长为榜样,临危不惧,视死如归!”他声音不高,却穿透炮火,直抵人心。
远处传来日军的号角声,如同野兽低吼。一名老兵靠在墙角喘息,脸上全是灰烬,嘴唇干裂出血丝。他望着陈砚舟,忽然咧嘴一笑:“你小子……不像个兵,倒像个读书人。”
陈砚舟回望他一眼,目光沉静:“我是读书人,也是战士。若连我都怕死,谁来替那些死了的人说话?”
老兵沉默片刻,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笑容灿烂如阳光。
“这是我女儿,才五岁。”他说,“她没见过爸爸的样子,只知道有个‘打鬼子的大英雄’。”
陈砚舟怔住,眼眶发热。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战斗,而是一代人的命运抉择。
那一刻,风停了。
耳畔只剩心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哀鸣——那是幸存者的哭喊,也是死者灵魂的低语。
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踉跄跑来,是个十四岁的娃娃兵,满脸泥巴,手里攥着半截断刀,腿上绑着破布条,鲜血正顺着小腿往下滴。他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声音颤抖:“报告长官……我爹……我爹昨天死了,就在这儿……”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里全是泪光,“他说,让我记住:川军不怕死,但怕被人忘记。”
陈砚舟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喉头哽咽:“你记住,你的名字不会被遗忘。”
话音刚落,一阵闷雷般的爆炸声从东南方向传来——日军坦克推进了!铁蹄碾过废墟,扬起漫天尘土,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让人作呕。
“快撤!”有人喊。
可没人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退,就是投降;一退,就是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