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通过门廊的窥镜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是邓布利多。他独自一人,穿着一身相对朴素的深蓝色长袍,脸上的表情比昨日离开时更加复杂,仿佛一夜之间做出了某个艰难无比的决定。
将老校长迎进门后,邓布利多首先看向从地下室闻声上来的艾琳。他微微欠身,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带着真诚的歉意,以及一种罕见的、近乎恳切的郑重。
“艾琳,我必须为我的冒昧来访和接下来可能带来的打扰致歉。”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我恐怕需要暂时借用西弗勒斯一段时间。这件事关乎……一些非常重要的布局和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继续说道:“当然,这并非无偿的劳务。我已经为他联系并争取到一位……极为特殊的指导者。这位先生在某个领域拥有当今巫师界无人能及的知识与见解。我相信,西弗勒斯跟随他学习的这段时间,将会获益匪浅,远超在霍格沃茨常规课程所能获得的。”
艾琳静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地扫过邓布利多,又落在自己儿子脸上。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评估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和风险。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明白了。西弗勒斯已经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没有问去哪里,没有问跟谁学,也没有问多久,只是看向西弗勒斯,“去做你该做的事,注意安全。”
西弗勒斯站在一旁,听着邓布利多近乎独断的安排,看着母亲平静的默许,一股混合着不悦与了然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不满于这种完全被排除在决策之外、仿佛棋子般被随意安排的感觉;却又了然,或许从他决定参与营救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那个疯狂计划开始,或者说,更早,从他展现出那些“特殊”能力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无法再完全由自己掌控,必将更深地卷入这些顶尖巫师博弈的漩涡。
邓布利多没有给他提出异议或询问细节的机会。老巫师的目光已经转向他,那眼神不再是商议,而是交付。
“我们需要立刻出发,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去一个……有些遥远的地方。去见那位,或许能教会你如何更好地掌控自身力量,并在未来风暴中存活下来的人。”
“收拾一些必要的物品吧。我们时间不多。”
西弗勒斯抿紧了嘴唇。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艾琳对他微微颔首,目光中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和放手。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
熟悉挤压感再次袭来,就在他几乎无法忍受时,脚下一实,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混合着咸湿海风的凛冽空气猛地灌入肺中。
他踉跄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压下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抬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们正站在一处孤悬海外的悬崖顶端,脚下是嶙峋漆黑的礁石,下方极远处,墨蓝色的海水汹涌咆哮,撞击出雪白的碎沫。身后及两侧,皆是刀劈斧削般的峭壁,隔绝了任何来自陆地的平缓通路。而面前,矗立着一座建筑——与其说是城堡或监狱,不如说是一座墓碑。
纽蒙迦德。
即使从未亲眼见过,这个名字和它所代表的意象,几乎瞬间击中了西弗勒斯。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前的邓布利多。
老校长挺直地站在那里,那身深蓝色长袍在强劲的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那座灰黑色的建筑,侧脸线条在阴郁天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湛蓝的眼眸中翻涌着极为复杂难言的情绪。
没有给西弗勒斯更多观察和思考的时间,邓布利多已经迈步向前。通往监狱入口是一段简短而粗糙的石阶,石阶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些早已黯淡模糊的古老魔纹。
邓布利多走到门前,没有使用魔杖,只是伸出右手,掌心轻轻贴在冰冷的铁门上。一层柔和的、带着独特韵律的金色微光自他掌心漾开,那些黯淡的魔纹仿佛被瞬间激活,流淌过一瞬的光华,随即,大门发出一声沉重滞涩的“嘎吱”声,向内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石头潮气、以及某种更深沉孤寂味道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出。
“跟紧我。”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风声。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监狱内部。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荒凉,邓布利多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他脚步不停,沿着空旷的主廊深入,然后拐入一条狭窄的螺旋上升石梯。
螺旋梯的尽头,并非预想中装着铁栅的牢门,而是一个开阔的圆形石室。石室有一面是半开放的弧形缺口,里面陈设简陋到极致,除了必要的床和桌椅之外,别无他物。
盖勒特·格林德沃身披一件陈旧却依旧能看出原本质地不凡的黑色长袍,银白色的长发未曾修剪,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甚至有些垂落至腰际。他背对着入口,面朝着那一片苍茫汹涌的海天,身影在空旷的石室和海天背景映衬下,显得既孤高,又渺小。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又或许是早已感知到访客的到来,他缓缓地、极其平稳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轮廓深刻的脸,岁月在上面刻下了皱纹,却未能完全磨去那份曾令整个欧洲巫师界战栗的锐气与傲慢。一双眼睛半眯着,仿佛因长期面对强烈海光或深沉思索而习惯性地微敛,但就在那半开半阖的眼帘之下,依旧清晰地藏匿着如同淬火刀锋般的、洞悉人心的锋芒。
即便早已失去自由,即便身陷囹圄数十载,当他转过身的这一刻,西弗勒斯依旧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