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子见母子二人相拥垂泪,袖中拂尘轻颤,喟然叹道:“世人皆羡仙乡好,怎及人间舐犊情?这血脉相连、晨昏牵挂的情分,便是羽化登仙之人,见了也要生几分凡心。”
待二人泪痕渐收,灵虚子神色转肃正色道:“守心散与复脉丹……已可一用。”
话音微顿,老道目有深意地看向王拓,忆起徒儿先前嘱托丹方保密之言,当即转言道:“待老道回观后,便遣人将药送来。守心散取宁神定魄之效,配伍多为温补安神之材,每日以温水送服两匙,旬月之间,可使心神自安,夜寐得宁。”
稍作停顿,灵虚子继续说道:“至于复脉丹,特选活血通脉、强心固本之药。遇心疾突发、气息喘促之时,将药丸研碎溶于温水中,以小勺灌服,药力可直入经络,使气血迅即调和,脉息渐复平稳。”
王拓闻言,急忙起身长揖至地:“多谢师傅施以妙手,更兼思虑周全!”
灵虚子抚须微笑轻声道:“药方仍需精研,待寻得更佳配比,老道自会将二药制成便于携带的丸散。”
阿颜觉罗氏听得此语,眼眶微热,起身便要行大礼致谢。
灵虚子广袖轻扬,一股柔力托住她身形:“夫人万勿多礼!老道七十余载修行,只收得景铄这一个徒儿,我与府上已是至亲,何须这般生分?”
阿颜觉罗氏忙转头看向王拓,柔声说道:“还不替额娘谢过你师傅!”
王拓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灵虚子一见忙双手相搀,语带责备道:“何止如此!你我师徒,岂用行此大礼?”
又叙谈片刻,灵虚子见夫人眉间隐现倦意,便起身告辞。
王拓叮嘱母亲好生休养,阿颜觉罗氏强撑精神笑道:“我儿放心,快去陪着你师傅。”
王拓躬身行礼,这才陪着灵虚子返回书房。
甫一踏入书房,灵虚子便神色凝重地望向王拓:“你母亲的心疾,贵在调养,切忌大悲大喜。守心散与复脉丹虽可稳固心神、调和气血,然此症根深蒂固,纵难痊愈,坚持服用亦可保无虞。”
王拓肃然长揖至地:“若非师尊妙手,徒儿空有丹方也无济于事,此恩没齿难忘!”
灵虚子摆了摆手,慈笑道:“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若无你遍览群书,得此古方,也不能给你母亲服用。想来一饮一啄皆为天定。都是缘法。“
老道说罢,向虚空打了个稽首,道了声“无量天尊!”
王拓待灵虚子说完,眼底满是期盼,恳声说道:“师尊日后可否常留京城?”
灵虚子抚须轻笑,掌心轻拍徒儿肩头,柔声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弟,若无要事缠身,自然要多陪陪你。况且,我还想着将毕生医术倾囊相授于族学,也不枉老道我一世修行,不说责备万代,也当造福一方。”
见徒儿面露喜色,灵虚子又道:“况你托我与天师府寻访之事,人马早已派出。老道尚需留在京城居中联络,方能事半功倍。”
王拓郑重颔首,正色道:“但愿早日寻得那两样东西。”
语毕稍作停顿,少年神色转为忧虑,沉声道:“王进宝公公已向父亲转达圣意,欲在我十岁前为我种痘。若能寻得牛痘之法,自然万无一失;倘若未果,恐有宵小趁机施展阴谋手段。“
“月余之内应必有回音。“灵虚子目光如炬,语气笃定。
言罢,老道起身整了整道袍,轻声说道:“我这便回观,调配药物,尽快遣人将药送到徒儿手中。“
王拓亦起身道:“徒儿也需为族学筹谋医药教材。徒儿打算这几日前往南堂,搜罗些欧罗巴大陆外伤医典。那欧罗巴之地虽为蛮夷,然其外伤诊治之术颇有独到之处,待徒儿将其整理成外伤急用教材,再呈予师尊过目,看是否能用。届时一并传于族学之中。“
灵虚子闻言抚掌大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说罢,在王拓的恭送下,二人并肩行至府门。
灵虚子冲王拓一摆袍袖,示意不必远送。
王拓躬身而立,目送灵虚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之处。
王拓望着灵虚子道长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转身踏入府中,径直向南院走去。
还未进院,便听见安成的欢呼与梦琪银铃般的笑声。
少年嘴角含笑,轻挑门帘而入,只见素瑶立于众人身前,正绘声绘色讲述天师府轶事。
她时而摹画桃木剑出鞘的飒爽,时而学那道童念咒的模样,惹得众人或屏息凝神,或拍手称快。
苏雅支着腮听得入神,眼角眉梢尽是兴致。
听见声响,众人纷纷回头。
王拓笑着拱手,欢声道:“素瑶姐姐这故事讲得这般精彩,连我都听入迷了。往后闲暇时,可要多给我说道说道。”
素瑶闻言,杏眼轻嗔,眸光流转间恰似春水荡漾,娇嗔道:“就你会打趣人。”
这一眼瞧得王拓心头微动,脸上笑意更浓。
少年敛了敛衣袍,正色道:“师傅灵虚子道长已回玄真观。素瑶姐姐今日便在府中歇下吧。”
素瑶微微颔首,面露犹豫:“只是我未曾收拾行装......”
王拓忙道:“这有何难!府中一应物什俱全,明日我陪你去观里取行李。待会儿便让亲卫去知会张彻云师兄,省得他挂心。”
素瑶眉眼舒展,欣然点头:“如此也好!我与苏雅姐姐相谈甚欢,正想今夜秉烛长谈呢。”
王拓却板起脸,佯装严肃:“可别只顾着玩闹,晚间带上雅澜大姐来我院中会同表兄鄂少峰。往后族学开课,你们都是要当先生的,今晚便开始一同研习算学教材,可得把本事练扎实了,莫要丢了脸面。”
众人齐齐捂嘴轻笑,苏雅打趣的微一福身,柔声说道:“知道了,景二爷,我们定不负教诲。”
屋内众人见此更是相视大笑,暖意融融。
王拓见状,心头满是妥帖,暗道这府中烟火气,倒比什么都教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