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还在胸口烧着,像一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炭。
林宵没停步,穿过玄微宗后山石阶,脚底踩碎几片枯叶。他不回头,也不说话,只把右手按在心口,压着那股翻腾的热意。刚才在刑部,他把周玄的私印发在案上,震得谢天澜拍案而起。可他知道,那一拍不是结束,是引信点着了。
他得先稳住自己。
佛劫之力还在经脉里游走,像被惊动的蛇,随时可能抬头咬人。他不能在外面出事,尤其不能在赵梦涵可能回宗的这段时间出事。
闭关室在后崖偏殿,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反手落下门栓,盘膝坐在蒲团上,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太虚归元诀》。
第一周天,灵力顺行,无异状。
第二周天,丹田微颤,赤心印记轻轻一跳。
第三周天起,经脉深处传来细微的拉扯感,像是有东西在拽他体内的灵力,往某个看不见的缝隙里吸。
林宵没停,继续引导灵力循环。他知道这是突破前兆,凝元四阶的门槛就在眼前,只要把灵力压缩到极致,凝出第四颗元晶,境界自然跃升。
第七周天,灵力冲至膻中穴,突地一滞。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快得来不及反应。
眼前一黑,景物骤变。
他站在悬崖边,风大得几乎站不稳。崖下云雾翻滚,深不见底。前方十步,赵梦涵背对着他,银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梦涵!”他喊。
她没回头。
“别做傻事!”他往前冲。
她终于动了,抬起一只脚,踩上崖边石沿。
“你若继续查下去,他们都会死。”她的声音飘在风里,冷得像冰,“第一个,就是我。”
林宵猛地刹住脚。
不对。
梦涵从不轻言生死。她宁可断手断脚,也不会站在这里说这种话。
幻象。
他咬牙,强行闭眼,想退出神识。
可那画面黏在脑子里,越闭越清晰。他看见赵梦涵纵身跃下,白裙翻飞如蝶,坠入深渊。他扑到崖边,伸手去抓,只捞到一截断裂的红绸带。
“不——!”
他怒吼出声,睁开眼,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静室依旧,烛火未动。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错觉。那是心魔,借着佛劫之力钻进了他的识海,用他最怕的事逼他崩溃。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指发颤。
可颤抖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他掌心拍地,赤心印记轰然爆发,一道红光自胸口炸开,直冲识海。
“滚出来!”
红光如刀,劈进识海深处。那团盘踞在记忆角落的黑影发出一声尖啸,扭曲着被逼出体外,撞在墙上,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林宵喘着粗气,体内灵力却因这一击彻底失控,疯狂涌向丹田。
他没压制,反而张开所有经脉,任灵力冲刷。
痛,像千根针扎进骨髓。但他笑了一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啊,再狠点。”
灵力在丹田中央压缩、旋转,最终“咔”一声,凝出第四颗元晶。
四颗元晶呈菱形排列,稳稳悬浮。
凝元四阶,成。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可眼神比任何时候都亮。
突破了。
不只是修为,还有心防。
刚才那一击,他没靠外力,没靠玉瓶预警,是自己识破幻象,主动反杀心魔。这说明,他开始掌控佛劫,而不是被它掌控。
他撑地起身,走到墙角水盆前,掬水泼在脸上。
水凉,心更冷。
他知道,心魔不会就这么走了。它还会回来,下次可能变成谢红绡被钉在刑场,可能变成白璎珞跪在祭坛上自焚。只要他还有在乎的人,就永远有破绽。
可他不能停。
他摸出怀里的红绸带,褪色了,边角还缺了一小块。三年前梦涵塞给他时说:“你要是哪天怕了,就看看它。我可不想救一个逃兵。”
他攥紧绸带,指节发白。
“你若因怕连累我而退,才是真的负我。”
这话她没当面说过,是他某次重伤昏迷时,从她守在床边的低语里听来的。那时他装睡,没睁眼,却把每个字都刻进了骨头。
烛火跳了跳。
他抬头,盯着墙上自己的影子。
影子忽然动了一下,比他慢半拍。
他没动。
影子嘴角一扯,笑了。
“你查下去,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那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却不是他的声调,“周玄只是开始,国师只是棋子。你真以为,你是在追查阴谋?你是在替他们清路。”
林宵站着,没反驳。
影子继续说:“停下,还能保他们活着。再走一步,赵梦涵的命,谢红绡的命,你欠的每一条人命,都会压上来。”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绸带。
然后,一点点,将它缠上右手手腕。
“我林宵走的路,”他开口,声音低,却像铁锤砸地,“从不因威胁而回头。”
影子的笑僵住了。
下一秒,他抬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赤心印记红光再闪,直接轰进识海。
影子惨叫一声,碎成黑雾。
静室重归寂静。
林宵喘了两口气,抬手抹了把嘴角,指腹沾了点血。强行镇压心魔,伤了内腑。但他不在乎。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栓。
外面天刚擦黑,山风带着凉意吹进来。他站在门口,望着宗门主殿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弟子往来。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后山练功、怕被发现的杂役。也不是那个被通缉令追得满山跑的逃犯。
他是林宵。
凝元四阶。
心魔来了,他照杀不误。
他迈步出门,反手关上静室门。
脚步刚落第三阶,胸口突然一抽。
玉瓶又烫了。
不是烧,是滚,像里面有东西在撞。
他停下,掏出玉瓶。
瓶底灰雾剧烈旋转,贴着瓶壁,死死指向城南。
他盯着那雾,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还没完是吧?”
他把玉瓶塞回怀里,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绸带。
然后转身,大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