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奶娃娃的啼哭、咿呀和甜甜睡颜中,过得飞快,仿佛才一眨眼的工夫,安平便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仪式——百日。
这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暖洋洋的日头照得人浑身舒坦。赵家小院从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姜芷天未亮便起身,和请来帮忙的两位利落妇人一起,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虽说只是家宴,但邀请的都是至亲好友:镖局里几位交情过命的兄弟,左邻右舍平日多有照应的几位婶子,还有那位曾为姜芷诊脉、对安平也颇为关心的老郎中。
赵重山也告了一日假,换上了一身姜芷新给他做的靛蓝色细布长衫,虽仍掩不住一身悍勇之气,但眉眼间的棱角却柔和了许多。他今日的主要任务便是招待男客,以及……看好他们的宝贝儿子。
小寿星公安平,被打扮得像个年画上的福娃娃。穿着一身大红绸缎的百家衣,戴着虎头帽,脚上是虎头鞋,脖子上挂着姜芷特意去打的长命锁,银光闪闪,衬得小家伙愈发白嫩可爱。他显然也很喜欢这热闹的气氛,被爹爹抱在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一点也不怕生,见到熟面孔还会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无齿的笑容,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哎哟,瞧瞧我们安平,这才多久,长得这般白胖喜人了!” 邻居张婶子一进来,就笑着凑过来逗弄。
“可不是,这眉眼,像极了赵镖头,可这白净劲儿,随了他娘,将来定是个俊俏后生!” 周大河的媳妇也笑着附和。
女眷们围着孩子啧啧称赞,男客们则被赵重山引到院中喝茶。院子里早已摆好了几张方桌,桌上放着瓜子、花生、姜芷自制的各种蜜饯和点心。
“赵头,好福气啊!” 孙毅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安平,憨憨地对赵重山说。
赵重山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目光始终追随着儿子,闻言只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眼底的骄傲与满足,藏都藏不住。
巳时正,吉时已到。院中早已铺开一张大大的、崭新的红色毡毯,毡毯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象征不同寓意的小物件。这便是今日的重头戏——抓周。
姜芷小心翼翼地从赵重山怀里接过穿戴一新的安平,走到红毡毯中央,将他轻轻放下。小家伙坐在软绵绵的毡毯上,被周围琳琅满目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有些茫然,歪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众人都屏息凝神,带着笑意,期待地看着这小寿星会如何选择。
只见安平先是伸出小胖手,摸了摸手边一本蓝布封皮的《三字经》(象征读书科举,前程似锦),摸了摸,似乎对光滑的封皮没什么兴趣,又转向旁边一柄小巧玲珑、未开刃的木质小宝剑(象征武功军旅,建功立业)。他抓住剑柄,挥舞了两下,众人都以为他要选这个了,周大河甚至笑着低呼一声:“好小子,要跟赵头一样当大将军吗?”
谁知安平玩了两下,又把小宝剑放下了,目光被一杆精致的紫檀木小秤(象征经商理财,富贵如意)吸引。他爬过去,抓起小秤,好奇地晃了晃,秤砣和小秤盘叮当作响,他觉得有趣,咯咯笑了起来。
“哎呦,这是要当大掌柜啊!” 一位邻居大叔笑道。
姜芷和赵重山相视一笑,无论儿子抓什么,他们都觉得欢喜。
安平玩了一会儿小秤,似乎又腻了,他丢下小秤,圆溜溜的眼睛在毯子上逡巡,最后,定格在一把用红绳系着、小巧玲珑的乌木锅铲上。这是姜芷特意放上去的,象征家宅安宁,厨艺传承,食禄无忧。
在众人含笑的目光注视下,安平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将那小锅铲牢牢抓在了手里,还十分高兴地挥舞着,嘴里“啊、啊”地叫着,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哈哈哈!抓了锅铲!好!民以食为天,我们安平将来定是吃穿不愁,享尽口福!” 老郎中抚须大笑,这寓意倒是十分吉利实在。
“我看啊,是子承母业,要把他娘的好手艺学去呢!” 张婶子也笑着打趣。
姜芷看着儿子紧紧攥着小锅铲的憨态,心头软成一片,她抬头看向赵重山,只见她家夫君眼中也满是笑意,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什么封侯拜相,什么富甲一方,在他们做父母的心里,都不及孩子一生平安喜乐,衣食无忧来得重要。
抓周礼成,满堂欢笑。姜芷从安平手里哄下小锅铲,小家伙还不大乐意,瘪瘪嘴要哭,赵重山连忙把他抱起来,高高举起,安平立刻又被新鲜视角吸引,破涕为笑。
接下来便是宴席。菜色是姜芷精心准备的,既照顾了男客们喜欢实在硬菜的口味,也有适合妇孺的精致小炒和汤羹。红烧狮子头、葱烧海参、清蒸鲈鱼、栗子烧鸡、八宝鸭、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嫂子这手艺,真是绝了!咱们镖局的伙食要是能有这一半好,我天天住镖局都乐意!” 孙毅吃得满嘴流油,忍不住赞叹。
“想得美!有好吃的我也先紧着自家人。” 赵重山难得地开了句玩笑,引得众人大笑。他夹起一块肥嫩的八宝鸭腿,自然然地放到了姜芷碗里:“忙了一早上,多吃点。”
这细微的体贴,又引来女眷们一阵羡慕的低语。
宴席过半,安平到底年纪小,热闹了一阵便有些精力不济,在爹爹怀里打着小哈欠,眼皮开始打架。姜芷便起身,从赵重山怀里接过孩子,对众人歉然一笑:“诸位慢用,我先带安平进去歇会儿。”
她抱着孩子回了内室,轻轻拍着,哼着不成调的催眠曲。外间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声音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一片安宁。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平在她轻柔的拍抚下,很快沉沉睡去,小脸红扑扑的,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姜芷低头,在儿子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心中充满了为人母的柔软与满足。她轻轻将孩子放进摇车,盖好小被子,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守着。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听着外间夫君与友人畅谈的隐约声响,只觉得这寻常人家的烟火幸福,大抵便是如此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宴席似乎接近了尾声。脚步声轻轻响起,赵重山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碗里是撇去了油的鸡汤。
“客人都送走了?” 姜芷压低声音问。
“嗯,都安排妥当了。” 赵重山将鸡汤递给她,“趁热喝点,你中午光顾着招呼人,没吃多少。”
姜芷接过碗,心里一暖。他总是这般细心。她小口喝着鲜美的鸡汤,赵重山则俯身看着摇车里睡得香甜的儿子,伸出粗粝的手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安平柔嫩的脸颊。
“这小子,倒是会抓,抓了个最实在的。” 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笑意。
姜芷也笑了:“是啊,能吃是福。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将来做什么都好。”
赵重山转过身,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而温暖:“嗯,有你在,这个家就在。我们安平,定会平安快乐地长大。”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无需再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窗外的阳光正好,院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喜庆余温,而内室里,安宁、满足与深深的爱意,静静流淌。
安平的百日,在这片温馨静谧中,圆满地落下了帷幕。而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更长更远的幸福岁月,才刚刚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