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凝固。缝合巨像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冷的裹尸布,将周屿牢牢包裹。腐肉与锈铁混合的恶臭几乎令他窒息,那颗不断旋转的触须头颅中央,浑浊的惨绿色眼球死死锁定着他,里面翻涌着最原始的恶意与贪婪。
凌风倒在远处的废料堆里,生死不知。唯一的希望,那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光铳,就掉落在凌风身体与周屿之间,不到十米的距离,此刻却仿佛隔着天堑。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猛地冲破了周屿胸腔里冻结的恐惧——是不甘!是愤怒!是对这操蛋命运最原始的咆哮!
周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侧前方扑倒!几乎是同一时间,缝合巨像那巨大的、覆盖着骨刺的利爪带着恶风,狠狠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
地面剧震,碎石和泥浆如同爆炸般溅射开来,打得周屿后背生疼。他顾不上这些,就着扑倒的势头连续几个翻滚,不顾一切地拉近与那柄光铳的距离。
八米……六米……四米……
缝合巨像发出一声被戏弄的愤怒低吼,另一只爪子横扫而来,目标是周屿翻滚的路径!周屿瞳孔紧缩,猛地改变方向,向着一堆扭曲的钢筋后面躲去!
“嗤啦!”
利爪擦着钢筋堆掠过,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几根粗壮的钢筋如同面条般被轻易切断。飞射的金属碎片在周屿脸上、身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血口。
幸无大碍,险之又险!
周屿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趁着巨像收回爪子的短暂间隙,他如同猎豹般再次窜出!
两米!触手可及!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柄冰冷而沉重的光铳!
入手瞬间,一种奇异的、微微的震动感从枪身传来,仿佛这武器本身拥有生命。来不及细究,缝合巨像的攻击接踵而至!它似乎对这个小虫子拿到武器感到了真正的威胁,那颗触须头颅旋转加速,中央的眼球幽光大盛,整个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周屿和倒地不起的凌风碾压过来!
不能硬抗!
周屿脑海中闪过凌风战斗时的画面,他双手死死握住光铳,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求生的本能,对着巨像那只巨大的眼球扣动了扳机!
“砰!”
炽白的光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射向那颗惨绿色的眼球!
然而,就在光弹即将命中的刹那,巨像头颅周围旋转的触须猛地加速,形成了一层模糊的屏障!光弹打在触须屏障上,爆开一团耀眼的白光,净化之力将几根触须瞬间气化,却未能穿透防御伤及核心眼球!
该死!有防护!
巨像被彻底激怒,咆哮声震耳欲聋,碾压的速度更快!
周屿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正面抵挡。他猛地向旁边一跃,同时不忘对着巨像支撑身体的前肢关节处连开两枪!
“砰!砰!”
光弹打在覆盖着粘液和金属的关节上,炸开两团较小的白光,虽然没能造成致命伤,但显然让巨像的动作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迟滞和痛苦的颤抖。
有效!它在乎关节攻击!
周屿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不再试图攻击难以突破的头颅防御,而是开始围绕着行动相对迟缓的巨像打游击,利用堆料场里遍布的废弃机械、料堆作为掩体,不断移动,抽冷子对着巨像的腿部关节、躯体连接处等看似薄弱的地方开枪。
“砰!”“嗤啦!”
“砰!”“轰!”
他像一只在巨人脚下跳舞的蚂蚁,每一次躲避都惊险万分,光铳侧面的能量指示灯已经由绿转黄,又由黄开始闪烁起淡淡的红色,提醒他能源即将耗尽。他的体力也在飞速消耗,伤口崩裂流的血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
他跌跌撞撞,终于又一次靠近了凌风倒下的位置。凌风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仅剩的右手微微动了动,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周屿来不及去听,他看到一个从凌风腰后弹匣包中滑出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能源晶块!他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捡起晶块,凭借记忆,模仿着凌风的动作,找到光铳握柄底部的插槽,用力将晶块塞了进去!
“咔哒!”
一声轻响,能量指示灯的红色瞬间退去,恢复了稳定的绿色!能源补充完毕!
就在这时,缝合巨像似乎失去了所有耐心,它放弃了追逐,庞大的身躯微微后仰,那颗触须头颅中央的眼球,幽光凝聚到了极致,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绿色太阳!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在其中汇聚!
周屿寒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明白,下一击,将是毁灭性的范围攻击,他无处可躲!
绝望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
然而——
“咻——!”
数道尖锐的、不同于光铳鸣响的破空声,从堆料场的边缘骤然响起!
下一刻,一道更加凝实、速度更快的炽白光流,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光之长矛,精准无比地轰击在缝合巨像不断旋转的关节连接处!
那层由高速旋转触须构成的屏障,在这集中于一点的、狂暴的净化能量冲击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破碎、瓦解!触须被大量气化!
“嗷——!!!”
缝合巨像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嚎叫,核心眼球暴露了出来,上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周屿猛地回头。
只见在堆料场的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名身着与凌风同款但装备明显更加精良、全覆盖式头盔遮住面容的战士。他们手中持有的,是造型更具攻击性、类似冲锋枪的大型光铳,枪口还萦绕着未曾散去的能量光晕。其中一名战士保持着射击姿态,显然刚才那精准的射击是出自他之手。另外四名战士则迅速散开,手中的武器射出散射的光弹,将几只被动静吸引过来的掠影蝠凌空打爆。
大部队!支援来了!
得救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周屿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手中的光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五名战士动作迅捷,分工明确。主攻手再次举枪,这一次,连绵不绝的炽白光弹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倾泻在缝合巨像暴露出的核心眼球和头颅弱点上!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净化之光在那扭曲的躯体上疯狂炸开,巨像的嚎叫变成了垂死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着,表面的黑色薄膜迅速溶解,血肉和金属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剥落,最终在一阵剧烈的能量坍缩中,化作一股翻滚的黑暗扭曲体,然后彻底消失,只留下地面上一个被腐蚀的浅坑。
战斗结束。
两名战士立刻冲向倒地昏迷的凌风,其中一人迅速检查伤势,另一人则从携带的医疗箱中取出仪器和喷雾进行紧急处理。还有一名战士快步走到瘫软在地的周屿身边。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战士的声音透过头盔面罩传来,带着电子合成的味道,语气透着程序化的关切。
周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当周屿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和身下柔软床铺的触感。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和一个简洁到近乎冰冷的房间。
他躺在一张医疗床上,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灰色无菌服,左臂的伤口被专业的敷料包裹固定,疼痛感减轻了许多,只有隐隐的钝痛。身体的疲惫感依旧沉重,但那种亡命奔逃后的精疲力竭缓解了不少。
房间门滑开,一名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电子平板。
“你醒了,周屿先生,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女子的声音平和,“这里是天文调查局,江南省第七分局的医疗观察区。我是李医生。”
周屿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你需要休息。”李医生阻止了他,走到床边,操作着平板,“我们对你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污染扫描。除了外伤和体力透支,以及轻微的精神力损耗外,还有暗质污染。污染很早期,应该是刚接触的,这很幸运。已经帮您顺利清除净化了。”
她顿了顿,看向周屿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另外,关于你能进入‘暗影帷幕’结界的原因,我们还在分析中,初步估计是你说的那个乘客带你进去的。你的血液样本和那张带血的钞票,都已经送去检测了。”
周屿沉默着,消化着这些信息。他回想起之前的经历,依旧心有余悸。
“那个裂缝和怪物,还有凌风……那个救我的队员,他怎么样了?”他沙哑地问道。
李医生的表情稍微凝重了一些:“凌风队员伤势很重,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也有震荡伤。但他生命力顽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接受深度治疗评估。你不必太过担心。至于那个裂缝已经被封印了”
周屿松了口气,心中感慨天文调查局的能力之强,竟然能解决如此灾难级的事件。同时对那个冷漠却尽责的队员充满了感激,心想着等自己出院了,一定要登门拜谢。
出院?想到这,他忽然着急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女儿......”
“你家人都很好,已经通知过了,说你正在配合进行国家保密工作,过两天就会回去。”李医生意料到周屿想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你女儿上个月的欠费和这个月的医疗费,局里也帮你交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通知就行了。”
李医生说罢转身就走,周屿还想追问些什么,但李医生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随后,在李医生的安排下,周屿食用了一些流质营养餐。确认他状态稳定后,一名工作人员将他带离了医疗区,来到了生活区,安排进了一个小卧室。
卧室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独立的卫生洗漱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墙壁是统一的浅灰色,散发着一种临时性和功能性的气息。但相比于外面的血腥、混乱和死亡,这里无异于天堂。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耗竭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周屿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关于天文调查局、关于那个光之人、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问题,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浓重的睡意就再次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