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咸涩的海风灌入鼻腔,身下是粗糙坚硬的触感。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巨大的、边缘嶙峋的碎岩上,四周是茫茫无际的蔚蓝海域,海浪拍打着岩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哗哗声。
樱花岛……不见了。
或者说,它曾经存在的痕迹,只剩下视野尽头一些零星散布的、更小的黑色礁石,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污染与能量湮灭后的异样气息。整座岛屿,已然在那场终极的疯狂与战斗中分崩离析,沉入了茫茫大海。
天光大亮,云层稀薄,仿佛昨日的末日景象只是一场噩梦。凌风不见了,那个诡异的小孩子身影也消失了,四周除了海浪声,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人。
周屿迅速检查自身状况。体内光暗之力仍在,虽然有些滞涩,但已然恢复了五六成的水平,足以支撑他进行长距离移动。他顾不上细想凌风和那小孩子的去向,也无力去追溯樱花岛最终崩解的细节,一个更迫切的念头驱使他立刻行动——回家!回海城!
不管凌风揭示的真相多么残酷,不管所谓的“稳定态”和“法则重构”多么匪夷所思,林薇,他的妻子,是凌风口中的“真实”。她还在海城,她需要他。经历了这一切,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就是回到那个曾经是“家”的地方,确认她的安危。
他强压下体内依旧有些紊乱的能量,双手快速在身前划动,暗金与漆黑的光芒交织,勾勒出一个稳定的空间法阵。光芒一闪,他的身影从这块孤独的海中礁石上消失不见。
……
海城市,沿海防线。
周屿的身影出现在一处僻静的海岸悬崖上。他收敛了所有气息,目光锐利地扫视下方。只见原本开放的海岸线,此刻已经筑起了临时的合金壁垒,架设着能量探测器和自动防御武器,隐约能看到穿着A.c.b.制服的人员在巡逻,气氛紧张,但秩序井然。显然,官方组织已经对可能来自海上的威胁做出了反应。不过防线之后的城市区域,看起来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普通人的生活仍在继续。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最坏的扩散情况似乎暂时被控制住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城市的光影之中,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家疾驰而去。
站在熟悉的居民楼下,周屿的心情复杂难言。他深吸一口气,如同一个普通的归家丈夫,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股熟悉的、温馨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林薇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抱怨,但眼神中却有着明显的喜悦和……一种让周屿感到些许陌生的平和。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周屿喉咙有些发干,点了点头,“嗯,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
林薇擦了擦手,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雀跃的神情,压低声音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晓晓回来了!是之前那个很厉害的医疗组织送回来的,他们说晓晓的病……治好了!”
轰!
周屿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治好了?晓晓……回来了?!
一股寒意无法抑制地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可是灭世级的存在!感知力何等敏锐!然而,从进家门到现在,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在……在哪?”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在咱们卧室看电视呢,一回来就抱着平板看,说是什么新出的动画片。”林薇笑着指了指卧室方向,浑然未觉周屿骤变的脸色。
周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个箭步冲到了卧室门口,猛地推开了门!
熟悉的卧室布局,窗帘半开着,阳光洒在地板上。晓晓——那个他以为永远失去的女儿——正背对着他,蜷坐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裹着柔软的毯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色彩鲜艳的动画角色正在欢快地跳动,传出稚嫩的歌声和欢快的背景音乐。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晓晓转过头来。
那张脸,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粉雕玉琢,大眼睛黑白分明。只是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带着健康的红润。
“爸爸!”
看到周屿,晓晓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她欢呼一声,扔下平板,像只快乐的小鸟,光着脚丫从床上跳下来,张开双臂朝着周屿扑了过来!
这一刻,周屿的脑中警铃大作,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不可名状的附身?法则重构制造的幻影?某种针对他的精密陷阱?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推开,甚至……动手!
但是,看着女儿那纯粹无邪的笑容,听着那声久违的、充满依赖的“爸爸”,所有的警惕、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情感冲垮了——那是深植于骨髓的,对女儿的爱。
他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在那小小的身影扑进怀里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却又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紧紧抱住。
真实的触感,温暖的体温,熟悉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想哭,也真实得让他恐惧。
“爸爸,你出差好久哦!晓晓都想死你了!”晓晓把小脑袋埋在周屿的脖颈间,用力地蹭着,撒娇道。
“爸爸……也想晓晓。”周屿的声音沙哑,抱着女儿的手臂微微发抖,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晓晓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拉着周屿坐到床边,指着平板电脑上暂停的动画片:“爸爸你看!《wifi宝宝》!可好看啦!”
屏幕上,几个造型可爱的、仿佛由信号波纹构成的卡通宝宝正在嬉戏。
“嗯,爸爸看看。”周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平板上,心神却高度戒备,仔细感知着怀中的晓晓,依旧……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女孩。
“爸爸,”晓晓忽然歪着头,指着屏幕上其中一个从类似路由器形状的“家”里,通过一根虚拟的“旗杆”滑下来的wifi宝宝,好奇地问,“为什么wifi宝宝每天都要从这个杆杆下面爬出来呀?他们不像我们一样,睡在软软的床上吗?”
周屿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因为……他们的家,就在那下面呀。那里就是他们睡觉和玩耍的地方。”
“哦……”晓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沉浸到动画片的世界里去了。
这时,林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好啦,别看电视了,晓晓,快带爸爸出来洗手,吃饭了!”
“知道啦妈妈!”晓晓脆生生地应道,然后拉着周屿的手,“爸爸,吃饭啦!妈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哦!”
周屿被女儿柔软的小手牵着,走向客厅。餐桌上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家常菜,林薇正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温暖的灯光,美味的饭菜,健康的女儿,温柔的妻子……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他曾在绝望中无数次渴望、却以为永远失去的家庭画卷。
如此温馨,如此完美。
却也……如此地令人毛骨悚然。
周屿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小口吃着饭、时不时因为动画片情节而咯咯笑的晓晓,又看看身边不断给他夹菜、絮叨着家常的林薇,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精心编织的、无比真实的梦境之中。
他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定隐藏着惊天的秘密和未知的危险。但他此刻,宁愿暂时沉浸在这失而复得的幻影里,哪怕多一秒也好。
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