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密室内,死寂与血腥味混合,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呼吸。周屿半跪在地,喘息粗重,体表的伤痕在光暗之力本能的修复下缓慢愈合,但心中的创口却血淋淋地敞开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林薇头颅那无神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陌生的月光传承者——那位清秀的年轻人,缓缓调匀了气息,脸上的苍白稍褪,但凝重之色未减分毫。他走到周屿身边,没有贸然靠近,只是用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看着他,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不是你的女儿。”
周屿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你说什么?”
“或者说,不完全是。”年轻人纠正道,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凌风总指挥……在樱花岛沉没前,与她交过手。”
周屿瞳孔骤缩。凌风果然和她对上了!
“根据凌风总指挥最后传递回来的残缺信息,”年轻人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那天,这个小女孩的出现,最初的目的,似乎是……阻止污染的扩散。”
“阻止?”周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散发着纯粹恶意、扭曲现实、虐杀他妻子的存在,会阻止污染?
“是的,阻止。”年轻人肯定地点点头,“永夜低语的核心污染,蕴含着其本源印记。一旦扩散全球,被无数生灵的负面情绪滋养、扭曲、同化,永夜低语本身很可能借此机会,以某种更诡异、更强大的形式……复活,或者说是进化。这对于那个小女孩而言,是她所不能容许的。”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令人心底发寒的解释:“用凌风总指挥猜测的话来说——‘自己的猎物,并不想与别人共享。’”
周屿如遭雷击,脑海中瞬间贯通了许多线索。樱花岛污染被莫名阻挡衰减……晓晓吸收污染能量的身影……原来,她不是在保护世界,而是在清理“餐桌”,确保自己的“独食”!
“她的真正身份……”年轻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无比的忌惮,“就是那个与太阳对峙的法则级不可名状在蓝星的……具象化投影!”
法则级不可名状的投影!
这个答案,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如此明确地指出来,依旧让周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惧。他一直在对抗的,竟然是那种层面存在的延伸!
“那凌风呢?!”周屿急声追问,他记得王启星说过凌风可能没死。
年轻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悲戚:“凌风总指挥……他被她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术法,囚禁在了一个特殊的空间夹缝之中。那里隔绝一切,连月光传承的联系都被大幅削弱。总指挥他……竭尽全力也无法脱身。最终,为了不让月光传承断绝,为了将关键信息传递出来,他……选择了自我湮灭,在意识彻底消散前,将所有的力量与残留的记忆碎片,传递给了我。”
自杀传功!
周屿沉默了。他能想象那是何等绝望的境地。凌风,那个一直神秘莫测、布局深远的月光传承者,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壮烈而无奈的方式退场。
“我叫晋潇松,”年轻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语气平淡,“一个多月前,还只是一个刚毕业,忙着找工作的大学生。”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恍惚,似乎自己也尚未完全适应这身份的剧变。“接到传承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如此……危险和疯狂。”
他看向周屿:“我已经联络过天文调查局总部。根据我的感知和核查,这个小女孩……或者说那个存在,并未渗透进A.c.b.。她似乎……根本不屑于此。”
不屑。这个词再次刺痛了周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最引以为傲的组织和力量,在对方眼中或许如同孩童的积木,连渗透和破坏的兴趣都欠缺。
周屿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的赤红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理智所取代。悲痛和愤怒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思考的燃料。他咀嚼着晋潇松带来的信息,一个可怕的推论逐渐浮现在脑海。
“阻止污染扩散,是为了独享‘猎物’……”周屿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地看向晋潇松,“她催促我们进行光暗融合……晋潇松,你有没有想过,光暗融合本身,或许就是她想看到的?”
晋潇松微微一怔,随即脸色骤变:“你的意思是……”
“她,那个法则级不可名状,或许……也想迈向更高的级别!”周屿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感到战栗的寒意,“光暗融合,这条被凌风认定为唯一可能突破法则级的路径,可能产生的‘成果’,对她而言,同样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我们苦苦追寻的终点,或许……只是她眼中的一块踏脚石!”
晋潇松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猜想太过骇人,但仔细想来,却无比契合那存在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实验品的姿态。她不是在阻碍,而是在……培育!
“所以,光暗融合绝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成功!”晋潇松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语气斩钉截铁,“否则,成果一旦显现,很可能瞬间就会被其攫取,我们所有的努力,甚至这个世界的最后希望,都将为她做嫁衣!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与紧迫感。
“必须分开行动。”周屿迅速做出决断,“我找个绝对隐蔽的地方,尝试融合,不能在这里,也不能在任何一个已知的据点。你需要回去,稳住天文调查局,同时利用月光传承的感应,尽可能搜寻任何可能存在的、不被她监视的‘净土’或者空间缝隙。”
“好。”晋潇松重重点头,“我会尽力。你……小心。”他知道周屿将要踏上的是一条何等危险的道路,不仅仅是力量反噬的风险,更要时刻警惕那无处不在的“目光”。
没有更多言语,晋潇松周身月华再次亮起,身影逐渐淡化,最终如同水纹般消散在原地,显然是动用了月光传承的空间移动能力。
密室内,只剩下周屿一人,以及角落里林薇冰冷的头颅。
他走过去,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林薇的头颅包裹起来,仿佛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他将这冰冷的包裹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那锥心的痛楚,然后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人性化的悲伤被彻底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魔性的偏执与冷酷。
他拿出了那份来自救世者协会的加密名单。
……
接下来的十几天,对于救世者协会外围的某些女性适能者而言,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周屿如同最有效率的猎手,又像是冷漠无情的收割机器。他利用名单和信息,制定了一套冰冷高效的“标准化流程”:
第一步:约见。 利用副会长的身份,或者伪造各种合理的任务、机遇,将目标从各自的环境中诱出,引至他利用空间能力提前布置好的、绝对隔绝的隐秘地点。
第二步:强迫。 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不容任何反抗与质疑。他没有像月读那样去刻意制造极端的爱恨情仇,那太低效。他采用更直接、更残酷的方式——以灭世级的精神力强行压制对方的意志,辅以肉体上的入侵,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交合。
第三步:收割力量。 在目标精神与肉体都处于他绝对掌控的状态下,他同时引动自身的光暗之力,以精确控制的、恰好能引发激烈冲突又不会立刻摧毁对方的强度,冲刷目标的灵魂与身体。他屏息凝神,全力感知、引导那在激烈对撞中,因新生命诞生而催化融合的……灰色能量。
过程冰冷、高效、毫无人性。他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将自己完全投入到这场疯狂的实验中。一个接一个,名单上的名字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被他提取的,微弱却确实蕴含着某种超越普通光暗特质、带着一丝诡异活性的灰色能量。
……
救世者协会,某处隐秘据点。
一位负责情报汇总的常务元老,恭敬地向正在静室内闭关潜修的救世道人汇报着。
“……道人,那位新加入的‘预备’副会长周屿,近期活动异常频繁。他利用我们提供的部分名单,连续接触了百余名女性外围成员,之后这些成员均声称遭遇侵犯,但也获取了更强大的力量。”
救世道人缓缓睁开眼,眼中无喜无悲,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沉吟片刻,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古怪的弧度。
“哦?竟是如此……癖好?”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无妨。给他的那份名单,本就是些资质平庸、心志不坚,对协会大业无甚大用的边缘人物。若能以此满足他的‘需求’,换取他更快触及光暗融合的门槛,也算物尽其用。”
他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粒尘埃:“继续观察,非必要勿扰。待他有所成时,再来报我。”
“是。”常务元老躬身退下。
静室门重新关闭,救世道人缓缓闭上双眼,周身再次弥漫起玄奥的法则波动,继续他的闭关参悟。对他而言,过程不重要,牺牲不重要,只有最终的结果——那通往法则级的力量,才是唯一的意义。
……
十几天后。
周屿站在自己那间许久未归、已然落上一层薄灰的家中客厅。空气中还残留着林薇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的淡淡香气,如今闻起来却只剩下物是人非的悲凉。
他怀中那冰冷的包裹早已妥善安置。这十几天近乎不眠不休的“收割”,他成功搜集了超过百缕那种灰色的、蕴含着奇异活性的能量。这些能量被他封存在特制的容器内,如同上百只沉睡的萤火虫,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法则波动。
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些灰色能量,并未如他最初设想的那样,顺利融入他自身的光暗之力中,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它们仿佛是与光暗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独立于他的能量体系之外,只是被他强行“储存”了起来。他可以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发挥出一些诸如短暂扭曲局部现实、干扰能量运行等超越灭世级范畴的、似是而非的“法则”能力,但这更像是借用外物,而非自身本质的升华。
他,并未真正突破到法则级。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能量,去实现那个最根本的目标——复活林薇,或者……找回真正的晓晓。这些能量充满了“活性”,却似乎与“创造”和“逆转生死”的法则相去甚远,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强行的“催化”产物。
力量的提升遇到了瓶颈,目标遥遥无期,而代价,是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与绝望。一股深沉的疲惫和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但他迅速将其压下。路已走到这里,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晓晓的卧室。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傍晚昏暗的光线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晓晓——那个占据了他女儿身躯的恐怖存在——就坐在她平时玩耍的那块卡通地毯上。
她背对着门口,小小的身子蜷缩着,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一个普通家用wifi路由器。路由器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微光。
而在路由器的顶端,竟然摆放着一个……用歪歪扭扭的彩色黏土手工捏成的、勉强能看出是《wifi宝宝》动画片里主角“波波”造型的粗糙玩偶。
周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光暗之力下意识地开始流转。她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晓晓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小手,拍了拍她身边的地板。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没有了之前的空洞诡异,也没有了刻意模仿的童真,只剩下一种超然的、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的淡然。
“来啦。”
“坐吧。”
“聊会儿。”
周屿站在门口,身体僵硬,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小小身影,以及那个粗糙的、摆放在路由器上的黏土wifi宝宝,一股比面对任何强敌时都要浓烈的不安与寒意,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