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僵在晓晓的卧室门口,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再次相遇的场景——或许是更残酷的虐杀,或许是更诡异的戏弄,或许是直接引爆他体内潜藏的能量——但唯独没有“聊会儿”这个选项。这平淡至极的三个字,从这恐怖存在的口中说出,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立刻动手的冲动,依言走了进去,但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靠在了门框上,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或防御的姿态。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粗糙的黏土wifi宝宝,最终落在晓晓那看似单薄的背影上。
“你和那个人很像。”晓晓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周屿心中一凛:“谁?”
“应天戚。”晓晓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救世道人口中、三年前“双11事件”的第一个“锚点”。“你们口中,我降临于此世的……第一个转换器。”
周屿屏住了呼吸。他终于要触及那场灾难最核心的隐秘了吗?
“他啊……”晓晓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回忆”的波动,“也是个很有趣的样本。不断地经历绝望,然后在绝望中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哪怕那是更深沉的黑暗……堕落,沉沦;然后发现黑暗的尽头依旧是绝望,于是继续挣扎,抓住更扭曲的东西,继续堕落……循环往复,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直到最后……”
她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最终轻轻吐出两个字:
“……疯魔。”
她的描述很简单,但周屿却能感受到那简单词语背后所蕴含的、足以将任何坚韧灵魂碾碎成粉末的恐怖历程。他想起了自己——为救女儿加入A.c.b.,经历背叛与欺骗,目睹晓晓“死亡”,堕入黑暗获得力量,又被各方利用,如今为了力量和复仇,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与泪水……这不也是一条在绝望中不断下沉、不断抓住更危险力量的道路吗?
“你很好奇我们污染体是什么吧,竟然还能和你说说话。”晓晓忽然转换话题。
“我们,”晓晓继续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路由器,“就像这‘wifi信号’,无形无体,存在于你们难以完全感知的层面。我们需要一个‘转换器’——比如这路由器,比如电视,电脑——才能将无形的信号,转化为你们可以看到、听到的图像与声音,介入这个物质世界。”
她转过头,第一次正视周屿,那双眼睛里依旧是深邃的黑暗,但此刻,周屿仿佛在其中看到了一丝……类似于“理性”的光泽?
“而像应天戚那样,拥有特殊强大意志,灵魂频率又能与我们产生某种共鸣的人类,就是更高级、更完美的‘转换器’。通过他们,我们才能真正的、大规模的……降临。”
周屿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人类,在它们眼中,竟然只是……信号转换器?
“你是不是很震惊?”晓晓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震惊于我们这种你们所谓的‘污染体’,竟然也会拥有……有序的,可以称之为‘思想’的东西?”
周屿沉默,这确实是他最大的困惑之一。污染体不应该是混乱、无序、只知吞噬的吗?
“其实,在最初,在通过应天戚真正降临之前,”晓晓的语气带着一种追溯源头的漠然,“我,或者说‘我们’的本体,并无‘思想’。只有本能。吞噬一切,同化一切,将有序归于无序的本能。尤其……喜欢你们人类灵魂中不断滋生、发酵的——恶念。贪婪、憎恨、恐惧、绝望……这些情绪波动,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是无比甜美的食粮。”
她坦然承认着那最原始的恶意。
“当然,现在也一样喜欢。”她补充道,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有了‘灵’,对于彻底吞噬这个物质世界,我倒也没有那么……着急了。”
“灵?”周屿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语,心脏猛地一跳。钱永固博士研究的“灵”?月读实验中可能被引导的“灵”?
“是的,灵。”晓晓点了点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周屿,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与应天戚的融合,不仅仅是单向的降临和侵蚀。他的意志,他的痛苦,他的疯狂,他作为‘人类’的一切……与我的本质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交互。就像……无序的噪音中,偶然碰撞出了一段拥有结构的旋律。我,因此而不同了。我具备了……‘灵’。”
她抬起小手,指尖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牵引,那个粗糙的黏土wifi宝宝微微晃动了一下。
“所以,你不用问我,污染体是什么,我们来自哪里,我们最终要做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这些,连‘我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在我具备‘思想’之前,一切只是本能驱动的混沌。而现在……有了‘灵’的我,目标或许已经改变,或许……连目标本身,都是‘灵’所带来的新的困惑。”
这番言论彻底颠覆了周屿对不可名状的认知。它们并非有着明确侵略计划的异星文明,更像是宇宙中某种原生、混沌、恶意的自然现象,而通过与“锚点”的融合,它们中的个别,竟然开始产生了异变,拥有了“思想”和不确定的“目标”!
信息量庞大而惊悚,周屿的大脑飞速处理着,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破绽或规律。
然而,晓晓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睡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双黑暗的眸子重新锁定了周屿,平静之下,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
“闲聊到此为止。”她宣布。
“来吧,让我检验一下,你们光暗融合的……成果。”
她歪着头,脸上再次浮现那种空洞天真的笑容,但眼神却冰冷如刀。
“不通过的话……”
“可是会死人的哦。”
话音未落,周屿甚至没看到她有任何动作,就感觉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不是之前那种无形的束缚,而是整个房间的“现实”本身变成了她的领域!地板如同活物般蠕动,伸出无数由木质纹理和阴影构成的触手,缠绕向他的脚踝!墙壁上的卡通贴纸剥离下来,化作锋利的、旋转的刀片,带着尖啸声覆盖式射来!空气中的微尘在某种力量下凝聚成亿万根肉眼难辨的细针,如同风暴般席卷!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轰,而是更恐怖的、对周围物质和规则的直接支配与扭曲!
周屿怒吼一声,不敢有丝毫保留。左眼冥凰之印幽光大盛,磅礴的黑暗之力化作吞噬一切的漩涡,将缠绕而来的木质触手和部分阴影吸入、碾碎!右眼金光爆射,纯净的光之力构筑成层层叠叠、不断自我修复折射的“折射晶壁”,抵挡着那无穷无尽的贴纸飞刃和尘埃细针!
轰!轰!轰!
密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周屿将灭世级的力量催谷到极致,光与暗在他周身形成一道狂暴的能量领域,将他牢牢护在其中,并不断向外扩张、破坏着被扭曲的现实。家具的残骸、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玩具在能量风暴中化为齑粉。
然而,晓晓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她偶尔抬起小手,轻轻一点。被周屿黑暗漩涡吞噬的阴影触手便会瞬间自爆,产生混乱的空间涟漪干扰他的能量运行;被她点中的折射晶壁,则会从内部开始瓦解,仿佛其构建的逻辑被直接“否定”。
她像是在拆解一个复杂的玩具,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周屿倾尽全力的攻防,在她面前显得笨拙而低效。
“只有这种程度吗?”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望,“看来,那些‘养料’并没有让你产生质变呢。”
周屿心中一沉,她果然知道!她知道他这些天做了什么!
他咬紧牙关,将光暗之力催动得更急,甚至开始尝试模拟月读那缕灰色能量的特性,让光与暗在攻击中更激烈地对撞、湮灭,试图迸发出更强的破坏力。一时间,他的攻势似乎凌厉了几分,将几道扭曲的规则暂时打散。
但晓晓只是微微挑眉,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
“模仿?形似而神非。”
她伸出食指,对着周屿的方向,轻轻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但周屿却感觉,自己与体内光暗之力的联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利刃……切断了那么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但对于激战中的灭世级而言,已是致命的破绽!
轰——!
失去了能量支撑的防御瞬间崩溃!无数的贴纸飞刃、尘埃细针,以及重新凝聚的阴影触手,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周屿!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护体能量被疯狂消耗、撕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无数扭曲规则形成的巨浪拍击、撕扯,眼看就要彻底倾覆!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能再犹豫了!
周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那些被他储存起来的、独立于体外、蕴含着诡异活性的灰色能量……虽然无法融合,但此刻,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争取一线生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