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地质勘探站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山坳里,被疯长的灌木和歪斜的树木半掩着,几栋低矮的砖石建筑外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在暮色中如同几座沉默的坟茔。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潮湿泥土的气息,与远处城市的喧嚣隔绝,形成一片死寂的区域。
“铁砧”小队的越野车停在距离勘探站一公里外的隐蔽处。苏澈、应天戚,以及另外两名擅长潜行与侦察的队员——“暗影”李慕和“猎犬”赵刚,四人组成侦查小组,借着逐渐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靠近。
“能量波动很微弱,断断续续,源头似乎在主勘探楼的地下室。”“猎犬”赵刚压低声音,他手中一个巴掌大小的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光点正微弱地闪烁着。他代号“猎犬”,正是因其对能量痕迹和生物气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
“保持警惕,按照预定计划,潜入侦查,优先获取信息。”苏澈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立刻散开,呈扇形向主勘探楼包抄过去。
应天戚跟在苏澈身侧,他没有依赖仪器,而是悄然进入了“灵能共鸣”的状态。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强行与外界能量建立深度连接,而是将自身那经过“熔炉”锤炼后的意志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向外延伸。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脚下大地的“脉动”,沉稳而厚重,带着山岩的冰冷与坚定。这种与“大地脉动”的浅层共鸣让他感觉心神安宁,仿佛有了坚实的后盾。随即,他的感知掠过周围的环境——风吹过树叶的细微“沙沙”声,小动物在草丛中窜动的生命涟漪,以及……从前方破败建筑深处传来的,那一丝极其隐晦、仿佛被层层岩石压抑着的“不谐之音”。
那感觉与他之前感应到的“影嗣”不同,少了几分模仿的恶意,多了几分……古老与沧桑,像是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苏醒”,或者说,是被外界的什么因素所“扰动”。
“里面有东西,”应天戚低声对苏澈说,“能量性质很古老,感觉……不像是‘影嗣’或者‘祭司’的风格。”
苏澈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四人顺利潜入了主勘探楼。楼内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废弃的办公桌椅和散落的文件纸张凌乱地堆放着,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霉味。
能量探测器的指向和应天戚的感知,都明确指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楼梯是简陋的水泥结构,向下延伸,没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苏澈打了个手势,李慕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滑下楼梯,无声无息。片刻后,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安全,暂时没有生命迹象。但下面……有点奇怪。”
小队依次下行。地下室的空气更加阴冷潮湿,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似乎曾经是存放岩芯样本和勘探设备的地方。一些木箱和金属架散落在角落,覆盖着厚厚的白色蛛网。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是地下室中央的景象。
那里没有预想中的祭坛或是“影嗣”的巢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看似天然形成的凹陷。凹陷的中心,矗立着一根约一人高的、灰黑色的岩石柱。石柱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但那些痕迹并非现代机械所致,更像是用极其原始和粗糙的工具,一点点刻画上去的。
而石柱上刻画的,正是让应天戚和苏澈瞳孔骤缩的东西——
密密麻麻、遍布柱身的,正是那种暗红色的、与“星骸之核”及古老骨片上符号同源的诡异刻痕!
这些刻痕比他们在祭坛和骨片上见过的更加古老、更加抽象,线条扭曲而癫狂,仿佛记录着某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几何真理或宇宙低语。它们似乎在缓缓呼吸一般,散发着极其微弱、但本质却无比深邃的暗红色幽光,正是这光芒,构成了探测器捕捉到的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赵刚看着那布满古老刻痕的石柱,下意识地压低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沉睡的巨物。
“不是‘魅影之种’的风格,太古老了……”苏澈走近几步,仔细观察着那些刻痕,眼神无比凝重,“这感觉……更像是‘观星台’遗迹那些残破刻痕的……完整版,或者……源头之一?”
应天戚的胸口,那沉寂的封印标记,在这一刻,传来了与面对“星骸之核”时截然不同的悸动!
不再是冰冷的狩猎欲望,也不是被刺激的剧烈反噬,而是一种……微弱的、带着困惑与探寻意味的共鸣?仿佛标记本身,也对这石柱上的古老刻痕感到一丝“熟悉”与“不解”。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石柱,将手掌缓缓贴近那冰冷的、刻满符号的岩体表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岩体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星骸之核”更加苍凉、更加宏大,却也更加支离破碎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太古洪水,猛地冲入了他的意识!
不再是星空的低语,不再是诡脸的恶意,而是一幅幅破碎、模糊、仿佛隔着无尽时光尘埃的画面:
他“看”到巨大的、非人形的智慧生物,在原始的星空下,围着类似的石柱进行着狂野而原始的祭祀,它们膜拜的对象,是天空中某些异常明亮的、扭曲的星辰;
他“看”到大陆板块的剧烈变动,滔天的洪水与喷发的火山,而这些刻有符号的石柱,似乎在灾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指引着幸存者,或者……在记录着星空的某种“变化”;
他“看”到一条模糊的、由星光构成的航路,从地球延伸向深空,其路径与之前骨片上发现的、指向“寂静坟场”的航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和……复杂;
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助与恐惧,仿佛整个文明都在某种巨大的、来自星空的威胁下颤抖,这些石柱是它们的“眼睛”,也是它们的“祈祷”;
无数破碎的意念、古老的语言片段、对星空的敬畏与恐惧……杂乱无章地涌入,冲击着应天戚的意识。这股信息流虽然庞大,却缺乏“星骸之核”那种明确的指向性和侵略性,更像是一段被时光磨损了绝大部分内容的、古老文明的“记忆备份”。
“呃!”应天戚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摇晃了一下,被苏澈及时扶住。
“怎么了?”苏澈急切地问。
“记忆……古老的记忆……很多画面……关于星空,关于祭祀,关于……航路……”应天戚喘着气,艰难地组织语言,将脑海中那些最清晰的碎片描述出来。
苏澈和另外两名队员听得心惊不已。这根石柱,难道是一个比“魅影之种”甚至“观星台”观测者更加古老的文明留下的遗迹?而“魅影之种”所使用的符号体系,难道是从这个更古老的源头继承或扭曲而来的?
“记录!把所有刻痕都记录下来!最高精度!”苏澈立刻下令。李慕和赵刚迅速行动起来,使用高分辨率扫描仪和能量成像设备,从各个角度对石柱进行全方位的记录。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似乎是应天戚的接触,或者扫描设备散发的微弱能量,进一步刺激了这根古老的石柱。
石柱上的暗红色刻痕,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些!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一股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的古老威压,开始从石柱上弥漫开来!
同时,石柱表面的刻痕开始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流动、重组!最终,在石柱的正面,凝聚成了一幅相对清晰的、由暗红色光痕构成的星图!
这幅星图与之前骨片上的星图有部分重叠,但更加完整,也更加古老!它清晰地标示出了从太阳系出发,途经数个引力异常点和空间褶皱,最终抵达“寂静坟场”深处某个特定坐标的完整航路!
而在航路的终点,那个代表着“寂静坟场”内部坐标的符号旁边,还额外刻画了一个小小的、却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一颤的符号——
那是一个极其简洁,却又充满了无尽威严与冰冷感的符号,仿佛由破碎的星辰和扭曲的阴影构成!
正是之前在匿名信上出现过的——阴影王冠!
“王冠……信上的王冠!”赵刚失声低呼。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这根古老石柱上记载的航路,就是“魅影之种”试图重启的航路!而航路的终点,那个隐藏在“寂静坟场”深处的存在,就是匿名信背后那个自称“盛宴终局”的存在,也就是“魅影之种”所信奉的“主”!它拥有着“阴影王冠”的标识!
这根石柱,是一个古老的“星路碑”,也是一个……警告碑?
就在星图和王冠符号清晰显现的刹那,应天戚体内的标记,再次传来了剧烈的波动!这一次,不再是困惑,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情绪——有敬畏,有恐惧,有一丝微弱的归属感,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源自本能的、冰冷的……敌意与竞争意识!
仿佛他体内的“诡脸”标记,与这“阴影王冠”所代表的存在,并非一体,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竞争者?!
这个发现让应天戚心神剧震!
“记录完毕!但能量反应在持续增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李慕快速汇报。
苏澈当机立断:“撤!带上所有数据,立刻撤离!”
四人毫不犹豫,迅速沿着原路退出地下室,离开了这座废弃的勘探站。
在他们身后,那石柱上的光芒逐渐黯淡,最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存储在设备中的数据,以及深深烙印在应天戚脑海中的古老记忆碎片和那复杂的标记悸动,都清晰地告诉他们——他们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可能比“魅影之种”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真相。
星空的黑暗,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邃。而敌人,或许不止一个。
返程的车上,应天戚靠在座椅上,闭目消化着那庞大的信息流和体内标记的异常反应。
古老的文明,星空的航路,阴影的王冠,竞争的标记……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中心,无数的线索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指向未知的黑暗与更加扑朔迷离的未来。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意识深处那轮在“熔炉”中锤炼后愈发凝实的“烈日”。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晚秋,也为了揭开这笼罩在现实世界之上的、来自星骸深处的重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