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殿,地下密室。
相比于坤宁宫的富丽堂皇,这里只有冰冷的石壁、跳跃的幽冥灯火,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淡淡血腥与药草混合的凛冽气息。
午影(阿娜尔)跪在密室中央,身体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靛青色训练服,布料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尤其是那双长腿,即使跪着,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惊人爆发力。
脸上那暗哑的“隐息嚼”死死扣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此刻正死死盯着前方地面,眼神中充满了不屈与……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野性。
戌影站在她身侧三步之外,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玄色雕像。
她手中握着一根乌黑发亮、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长鞭,鞭身自然垂落,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吴怀瑾坐在密室唯一的一张乌木大师椅上,身披墨色鹤氅,姿态闲适,仿佛置身于雅致的书房,而非这阴冷的地下空间。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的夜明珠,莹白的光芒映照着他俊美却毫无温度的侧脸。
“开始。”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戌影手腕一抖,那乌黑长鞭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毒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朝着午影的肩背抽去!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午影瞳孔骤缩,跪姿不变,腰肢却猛地向后一折,整个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凌厉的一鞭!
鞭梢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然而,戌影的攻击如同疾风骤雨,一鞭落空,第二鞭已接踵而至,目标直指她支撑身体的左腿膝盖!
这一鞭若是抽实,足以让她瞬间失去平衡,甚至伤及筋骨!
午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隐息嚼”下传来牙齿紧咬的摩擦声。
她右掌猛地一拍地面,身体借力腾空半旋,左腿如同蓄势已久的弹簧,不退反进,脚尖精准无比地点向戌影持鞭的手腕!
她竟是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选择了以攻代守!
戌影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手腕一翻,长鞭如同活物般倒卷而回,缠向午影踢来的脚踝。
两人身影在幽冥石的绿光下急速交错,鞭影纵横,腿风呼啸。
午影将“空”之天赋运用到极致,身形飘忽不定,每一次闪避都险到毫巅,每一次反击都狠辣刁钻。
她的双腿仿佛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蹬、踹、扫、点,带着烈马奔腾般的狂野力量。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她额角、脖颈滑落,浸湿了训练服,在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的喘息声透过“隐息嚼”变得粗重如风箱,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消耗巨大。
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那是一种被逼到极限后,属于西域戈壁、属于烈马的骄傲与不屈!
吴怀瑾静静地看着,指尖的夜明珠停止了转动。
他在欣赏。
欣赏这匹烈马在鞭笞与压力下,如何一点点磨去不必要的棱角,如何将野性融入技巧,如何变得更加……驯服,也更加致命。
戌影则如同最冷静的驯兽师,她的鞭子总能精准地找到午影招式间的细微凝滞,或是发力时那微不足道的破绽,一次次将她逼入绝境,又一次次在她即将崩溃的边缘收回力道。
这不是生死搏杀,而是最残酷的锤炼。
目的不在于摧毁,而在于……重塑。
终于,在午影一次极限闪避后,脚步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虚浮。
戌影的长鞭如同附骨之疽,瞬间缠上了她的右小腿!
“唔!”
午影闷哼一声,身形一滞。
戌影手腕发力,正要将其拽倒。
“够了。”
吴怀瑾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给这场激烈的训练画上了休止符。
戌影闻声,立刻松开了长鞭,后退一步,垂首肃立,仿佛刚才那凌厉的攻击与她无关。
午影单膝跪倒在地,右小腿被鞭子缠绕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强忍着没有去揉搓,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吴怀瑾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午影下意识地低下头,将另一条腿也跪下,变成了双膝跪地的姿势,头颅深深垂下,湿透的背脊微微颤抖着,等待着主人的评判。
他看着午影狼狈不堪却依旧强撑的模样,脸上那伪善的温和面具悄然浮现,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评估。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并非触碰,而是悬在她受伤的小腿上方。
一股温和精纯的《太素蕴灵诀》灵力,如同暖流般缓缓渡入那火辣辣的鞭伤之处。
灵力所过之处,剧烈的疼痛顿时缓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甚至能感受到受损的肌肉纤维在灵力的滋养下缓缓修复。
午影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微微抬头,看向那只悬停在她腿上的、骨节分明的手。
主人……竟在为她疗伤?
“疼吗?”
吴怀瑾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之前的寒意,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午影喉咙滚动了一下,嘶哑道:
“奴……奴不疼。”
“撒谎。”
吴怀瑾淡淡道,灵力输送未停,
“疼痛是真实的,记住它,才能避免下一次。”
“但无谓的伤痛,会影响你的价值。”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眸子上,那伪善的温和笑容如同春水般漾开,却未达眼底,
“你的腿,很重要。”
“明白吗?”
这看似关怀的话语,却像最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午影刚刚因疗伤而升起的一丝暖意。
原来……疗伤并非出于怜悯,而是为了确保“工具”的完好,为了不影响其“价值”。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淹没了她,比鞭笞更甚。
她猛地将头重新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奴……奴明白!”
“谢主人……恩典!”
吴怀瑾收回手,那温和的笑容也瞬间敛去,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与掌控。
“明白就好。”
他站起身,对戌影吩咐道:
“带她下去,用我给你的‘活血散’仔细敷上,明日之前,我要看到行动无碍。”
“是,主人。”
戌影躬身领命,声音毫无波澜。
“戌影,”
吴怀瑾又看向她,语气“温和”,
“你做得很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瓶‘凝气丹’赏你,助你稳固修为。”
他袖中滑出一个白玉小瓶,精准地落在戌影手中。
戌影立刻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接过丹药,额头触地:
“谢主人赏赐!”
“奴定当更加尽心竭力!”
“嗯,都下去吧。”
吴怀瑾挥了挥手,转身不再看她们。
戌影和午影恭敬地行礼,缓缓退出了密室。
当密室石门合拢,只剩下吴怀瑾一人时,他脸上那伪善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深沉的冰冷与算计。
恩威并施,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方能将这些利刃牢牢握在手中,让她们在承受痛苦时不忘感恩,在得到赏赐时更加畏惧。
他不需要她们的真心,只需要绝对的、掺杂着恐惧与依赖的服从。
闭上眼,继续他的谋划。
坤宁宫的暗涌,烈马与忠犬的淬炼,静心苑内那只依赖香饵的羔羊,还有那潜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毒蝎与猎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