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静心苑里,吴怀冬蜷在硬板床上,眼睛睁得很大,望着头顶模糊的黑暗。她睡不着。
她蜷缩的姿势让身体的曲线更加明显,腰肢深陷,臀线圆润,即使在绝望中也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柔软。
那沓写满禁忌知识的纸被收走了,案头空荡荡的,反而让她心里更空。
像被人掏走了内脏,只剩一具美丽的皮囊。
她能感觉到,那双眼睛还在。
不在案头,不在纸页,而是弥散在空气里,缠绕在呼吸间。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她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墙壁冰冷,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
母妃死的那天,产房里的血腥气,是不是也这么浓?
她不知道,那时她刚刚出生。但记忆深处,总萦绕着一种铁锈般的味道,混杂着女人们压抑的哭声。
克亲。
这两个字像烙印,从小打在她身上。
宫人畏惧又怜悯的眼神,兄弟姐妹若有似无的疏离。
皇后表面慈和,眼底却从未有过温度。
所以她拼命想抓住点什么。
美貌,心计,最后是那超越凡俗的力量。
晦影石递到眼前时,她像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浮木,明知有毒,也甘之如饴。
她曾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和盾牌,如今这武器被缴械,盾牌被击碎,只剩下这具皮囊,在黑暗中无声地散发着残存却依然诱人的光泽,成为她耻辱和存在的双重证明。
现在,浮木碎了。
她沉在更深、更冷的水底,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门外,老嬷嬷换岗的脚步声过去了。一切重归死寂。
她闭上眼,试图驱散脑中的纷乱。
却仿佛看到井底那只巨大的眼睛,正隔着无尽的黑暗,与她对视。
她猛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清晏殿。
吴怀瑾并未入睡。
他坐在密室石榻上,幽冥石的绿光映着他半边脸颊。
戌影的回报很简短,却不容忽视。
「主人,碧梧宫东南角,距井七百步,地面有新翻动的痕迹,泥土微湿,与周边不同。痕迹很浅,像是被刻意掩盖过。」
新翻动的泥土?
不是七公主的人,她已成困兽。
是谁?
在找什么?
还是想埋下什么?
他指尖在冰冷的石榻上轻轻敲击。
怀亲王?
老八?
或是……其他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那口井,像一块腐肉,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苍蝇。
“乌圆。”
他意念微动。
“主人!”
乌圆的声音带着夜行的兴奋,
“八皇子府邸这两日进出的生面孔多了三成,有几个身上带着江湖气,下盘很稳。送笔的人回来说,八皇子收了礼,脸色看着还行,但没多问,只让管家打赏了。”
老八在招兵买马。
动作越来越大了。
吴怀瑾沉吟片刻。
“戌影,那处翻动的泥土,不要动。布下‘蛛丝’,我要知道,谁会再去碰那里。”
“是。”
“乌圆,盯紧刘老三和那批‘私货’。弄清楚是什么,什么时候动。”
“明白!”
吩咐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密室里的空气带着石头的阴冷。
他站起身,走出密室。外间,云袖靠在脚踏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惊醒,慌忙站起身。
“殿下?”
“无事。”吴怀瑾声音平和,“去歇着吧,这里不用守了。”
云袖看着他平静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应了:“是。”
她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光线渗进静心苑。
吴怀冬维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意识却清醒得可怕。
那口井,那只眼睛,在她脑子里反复出现。
她听到极轻微的“叩叩”声。
不是敲门,更像是……指甲刮过木头的细响。
来自床板下方。
心脏猛地一缩。她屏住呼吸。
声音又响了两下,停顿片刻,再次响起。
三短,两长,一短。
暗号。
是过去与她联系最深的那个宫外眼线。
他竟能找到这里?
还是……这本身就是个陷阱?
她咬住下唇,苍白的唇瓣被贝齿咬得凹陷下去,随后泛出更深的红,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回应,还是不回应?
那无处不在的“注视”似乎并未被惊动。
或许,这细微的声响,并未引起注意?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绝望深处滋生出一点微弱的火星。
哪怕可能是陷阱,她也想抓住点什么。
她极轻地,用指甲在床板上回叩了一下。
床下的声音停了。
片刻后,一小卷被油纸包裹的东西,从床板缝隙被极快地塞了进来,掉在铺着薄褥的床上。
外面传来一阵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是老嬷嬷巡视经过。
床下再无声息。
吴怀冬的心跳得像要炸开。
她僵硬地躺着,直到脚步声远去,才猛地伸手,抓住那卷东西,迅速塞进贴身衣物里。
动作间,寝衣彻底滑落肩头,圆润的肩头和一片光滑的背脊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
油纸带着地底的阴冷潮气,硌在皮肤上。
是什么?
消息?
毒药?
还是……新的希望?
她不知道。
只觉得那块小小的油纸卷,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浑身发抖。
那触感冰冷又灼热,紧贴着她最柔软的肌肤,仿佛一个危险的秘密与她赤裸的身体融为一体。
她蜷缩起来,双臂环抱自己,凌乱的发丝披散在光裸的肩背,衬得肌肤愈发雪白,眼神惶惑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