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众人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盐商李会长颤声问道:“府…府尊大人,既然如此,为何不速发大军,剿灭这伙贼寇?”
慕容彦达苦笑一声,摊手道:“本府何尝不想?奈何…奈何府库空虚啊!”
他一脸痛心疾首。
“朝廷虽有饷银,却是杯水车薪。若要剿灭这等悍匪,非有精兵强将不可!需招募勇壮,需添置军械盔甲,需犒赏军士,需修建营寨…哪一项不要巨万银钱?如今府库,连维持日常用度都已捉襟见肘,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诚恳”而“无奈”:“故此,本府今日厚颜,请诸位前来,便是想与诸位贤达共商一个万全之策。诸位皆是青州栋梁,乡梓安危,与诸位休戚相关。可否请诸位慷慨解囊,捐助些‘剿匪饷银’,助本府招募乡勇,整饬武备,早日扫平二龙山,还青州一个朗朗乾坤?届时,本府必上奏朝廷,为诸位请功!”
花厅内一片寂静。
豪绅们面面相觑,心中都是雪亮:什么剿匪饷,分明是巧立名目,强行摊派!
但慕容彦达搬出了二龙山的威胁,又扣上了“勾结梁山”的天大帽子,谁也不敢当面拒绝。
何况,若二龙山真打过来,损失的还是他们。
沉默良久,米行的刘员外率先开口,声音干涩:“府尊大人忧国忧民,实乃我青州百姓之福。剿灭匪患,保境安民,我等义不容辞。只是…不知府尊大人,需要我等捐助多少?”
慕容彦达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千两?”王乡绅试探着问。
慕容彦达摇摇头,缓缓道:“三万两。白银。”
“三万两?”众人几乎同时失声惊呼!
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即便分摊到他们几人头上,每人也要拿出数千两现银,这足以让任何一家伤筋动骨!
“府尊大人!这…这未免太多了!”绸缎庄赵老板忍不住叫道,“如今生意难做,蝗灾又刚过,实在是…”
慕容彦达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变得冰冷而威严:“多吗?本府觉得,与诸位的身家性命相比,三万两白银,实在不算多。若觉得银子比命重要,那本府也不强求。只是日后二龙山贼寇下山‘借粮’,或是梁山大军破城,诸位可莫要再到本府这衙门前来哭诉!”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众人脸色惨白,不敢再言。
慕容彦达语气稍缓,又道:“当然,本府也不会让诸位白白破费。待剿灭二龙山,所得贼赃,自然按功折价,补偿诸位。此外,今后青州的官粮采购、盐引发放、矿脉承包等事宜,本府也自会优先考虑今日出力之家。”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豪绅们彻底没了脾气,只得哭丧着脸,纷纷表态愿意“报效”,心中却将慕容彦达和二龙山骂了千万遍。
慕容彦达满意地点点头,又安抚勉励了几句,便端茶送客。
看着豪绅们垂头丧气离去的背影,慕容彦达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回到书案后,方才那一直垂手侍立在阴影中的师爷立刻凑了上来,谄笑道:“府尊!这三万两白银,唾手可得矣!”
慕容彦达哼了一声:“这只是开始。这些蠹虫,不狠狠敲打,岂知本府的厉害?”
他提起笔,沉吟道:“有了这笔银子,不但能给蔡太师备一份厚礼,还能余下不少,扩充一下本府的亲兵卫队。对了,给京里送礼的队伍,要尽快安排,务必挑选精干人手押运,万万不能再出纰漏!”
“是!小人这就去遴选人手,拟定路线。”师爷连忙应道。
“还有,”慕容彦达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二龙山那伙贼寇,终究是心腹之患。待银子到位,立刻招兵买马!再去催催刘知寨和黄都监,让他们加紧操练军马,探查二龙山虚实!本府要的是一战功成,彻底铲除这些祸害!”
“小人明白!”
师爷领命,正要退下,慕容彦达忽然又叫住他:“等等。你方才说,线报提及二龙山与梁山勾结?消息确实否?”
师爷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回府尊,此事…尚无线报证实。只是那武松确曾与梁山头领宋江有旧,故而小人觉得,不妨…不妨将事态说得严重些,也好让那些富户更加畏惧,肯多出些血…”
慕容彦达眯着眼,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嗯…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勾结梁山’的罪名,很好,非常之好…你下去吧,此事本府自有计较。”
师爷不明所以,但见慕容彦达不再多言,便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慕容彦达独自坐在案后,手指无意识地蘸着杯中冷茶,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缓缓写下一个“梁”字,又慢慢画了一个圈将其框住,嘴角那丝笑意变得越发深沉难测。
他并未注意到,书房外侧院的月洞门外,一个穿着青色布袍,面容清癯,眼神异常冷静的中年文士,正负手而立,仿佛在欣赏院中的一盆兰花,方才花厅内的对话,似乎有一言半语,随风飘入了他的耳中。
他微微侧头,目光无意地扫过书房方向,嘴角同样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中,却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洞悉,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冰冷。
……
这日,二龙山上,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并非什么英雄好汉,而是一个从青州府衙后门偷偷溜出来的小吏。
此人曾在公堂上受过武松恩惠(武松任都头时曾为其洗刷冤屈),如今在府衙户房做些抄写工作,地位不高,却恰好能接触到一些钱粮往来的文书。
他冒着杀身之祸,连夜上山,带来的消息正是慕容彦达欲加征“剿匪饷”并筹备厚礼进京之事。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
鲁智深、武松、杨志三位头领听完小吏的禀报,皆是怒形于色。
“直娘贼!”鲁智深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这慕容狗官!搜刮地皮还不够,竟又想出这等毒计!三万两!这是要逼死青州的百姓啊!”
武松面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狗官!当初在阳谷县,便知这些赃官污吏心肠歹毒!如今向那些富商、地主勒索,富商、地主还不是从百姓头上拔毛!”
杨志相对沉稳,但眼神中也满是怒火:“慕容彦达此举,无非是借机敛财,巴结蔡京。只是苦了青州百姓。如今蝗灾刚过,不知又有多少人家要卖儿卖女,甚至家破人亡了!”
他想起自己当年押运花石纲、生辰纲时所见民间疾苦,心中更是郁愤难平。
鲁智深猛灌了一口酒,吼道:“绝不能让他得逞!俺们这就点起人马,杀奔青州,宰了那慕容彦达狗官!”
“大哥且慢!”杨志较为冷静,劝阻道,“青州城高池深,守军众多,我等强攻,损失必大,且未必能成功。慕容彦达此举,虽为敛财,却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机会?”鲁智深和武松都看向他。
杨志目光闪动,沉声道:“他既要搜刮厚礼送往东京,必然要派遣得力人手押运。这批不义之财,岂不是上天赐予我等,用来救济百姓的?”
“我等何不半道设伏,劫了这生辰纲!一来,可断送慕容彦达巴结蔡京的念头;二来,可将财物分与受灾百姓,缓解民困;三来,也可大大煞一煞这狗官的威风,叫他知道我二龙山好汉的厉害!”
鲁智深一听,大眼睛顿时亮了:“哈哈!好主意!还是三弟脑子好使!劫他娘的!”
武松也点头赞同:“此计大妙!既能打击狗官,又能救济百姓,还可扬我山寨威名!”
计议已定,鲁智深重赏了那报信小吏,派人悄悄送他下山。
随后,三位头领屏退左右,就在聚义厅内,借着烛火,开始仔细谋划如何劫取这批注定要经过二龙山左近的“不义之财”。
杨志曾为殿帅府制使,押运过花石纲,深知官军押运的路线、习惯以及弱点,他的经验,此刻成了无价之宝。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谋划之时,青州府衙深处,慕容彦达正对着一张刚收到的密函微微皱眉。
密函上没有落款,只画着一个奇怪的阴影标记。
他看着标记,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心腹师爷低声道:“给‘影门’的回信,可以发出了。告诉他们,价钱好说,但要快,要干净。目标…就是二龙山那三个贼首的首级。”
师爷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