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朱漆宫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汪公公将明黄色的圣旨揣进怀里,正要抬脚迈下汉白玉石阶,却见宫道尽头缓缓走来一抹倩影。
来人正是柳嫣然,一身石榴红撒花宫装,衬得她愈发娇艳,身旁跟着个面生的小宫女。
汪公公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此时陛下还在气头上,这小祖宗却偏偏又撞了过来。
他既摸不准陛下是否愿意见她,又不敢贸然失礼,只得朝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快去禀报陛下,柳贵人在外求见。”
小太监应声匆匆入宫,汪公公这才整了整衣袍,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躬身行礼:“柳贵人安。”
柳嫣然素来知晓汪公公是御前红人,对他十分敬重,闻言立刻敛了笑意,客气地颔首:“汪公公免礼。”
她语气真切,“还没谢过汪公公,多亏汪公公让人送了上好的金疮药膏抹上,不然那丫头的脸上怕是要落下疤痕了。汪公公这般体贴,难怪陛下如此倚重。”
汪公公心中了然,他今日在养心殿听见柳嫣然哭诉,就知道采荷受了伤,故而特意吩咐去寻采荷的小太监带了宫中秘制的药膏去。
在御前当差,心思活络、体察入微本就是立身之本,此刻听柳嫣然提及此事,他忙摆手道:“贵人谬赞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不敢当贵人的谢,更不敢当‘倚重’二字。”
嘴上谦逊着,心里却不免有些得意,陛下的信任素来是他在宫中立足的底气。
他抬眼打量柳嫣然,只见她眉如远黛,眸若秋水,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仿佛藏着万千情愫,端的是艳光四射。
往日里陛下身边的妃嫔多是程贵人那般温婉娴静的性子,唯有这柳嫣然,性子张扬跳脱,敢在陛下面前撒娇弄俏,偏生陛下对她多了几分纵容,真是应了那句“圣心难测”。
汪公公暗自思忖,只要陛下一日未厌弃她,自己便需多加奉承。
念头转过,汪公公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贵人这般容貌才情,陛下心中自然是极看重的,宫中上下谁不羡慕贵人的福气。”
柳嫣然本就爱听人夸赞,闻言顿时笑靥如花,心情愈发愉悦:“汪公公真是会说话。”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汪公公看了看天色,知道传旨之事耽搁不得,便适时收了话头,躬身道:“贵人,奴才还要即刻去永福宫传陛下圣旨,先行告退,改日再向贵人请安。”
柳嫣然正想着入宫见陛下,闻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公公快去忙吧,不必管我。”说罢便立在宫门口,静候殿内的消息。
不多时,先前入内通传的小太监快步出来,脸上堆着恭谨的笑意,躬身道:“贵人,陛下请您进去。”
柳嫣然眼底瞬间迸出亮色,脚步轻快地越过门槛,刚踏过门槛,却猛地顿住。
她指尖轻轻揪着宫装的裙摆,刻意蹙起眉头,酝酿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苦闷模样。
屋内熏着龙涎香,萧景琰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古籍。
柳嫣然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可他依旧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到来。
柳嫣然小嘴一噘,指尖戳了戳他的衣袖,娇声问道:“陛下在看什么书?竟这般入神,连臣妾来了都不知道。”
萧景琰这才缓缓放下书卷,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故作委屈的脸上,眸底掠过一丝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关切:“你今日受了惊,怎么不在储秀宫里好好歇息,反倒跑来了这里?”
听闻他语气中的关切,柳嫣然心中的那点小别扭瞬间烟消云散,方才刻意装出的可怜模样也绷不住了,喜形于色地凑上前两步。
她伸出手,轻轻拉住萧景琰的手腕,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暖意,声音软糯:“臣妾害怕,越想越后怕。”
萧景琰低笑一声,他也不戳穿她,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屋内一时陷入静默,过了许久,萧景琰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今天怎么会想来找朕?”
柳嫣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此刻,而是白日里在养心殿。
她想也不想,仰头望着他,眼神澄澈而依赖:“臣妾在这深宫里,无依无靠,只能依靠陛下。出了那样的事,除了来找陛下,臣妾实在不知道该寻谁了。”
萧景琰闻言,眸色微沉,又问道:“那若朕今日不帮着你呢?你可知,在养心殿喧闹,惊扰圣驾,是何等罪名?”
柳嫣然握着他的手猛地一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倒是没想着自己还有这罪名,早知如此,她就不过来了,等他忘了这事再说。
先前在永福宫,他和皇后忙着处理其他人,可没人没提及这茬。
萧景琰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的心思都看穿。
柳嫣然咬了咬唇,心一横,抬起下巴,故作倔强地说:“既然是臣妾犯了错,陛下要罚就罚好了,臣妾认了。”
萧景琰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伸手重新拉住她的手。柳嫣然想甩开,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得又撅起了嘴,满脸的委屈。
萧景琰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又几分认真:“那朕若罚了你,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还会来找朕吗?”
柳嫣然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可臣妾想不到别人了,若是连陛下也不帮臣妾,臣妾迟早会被人欺负死的。陛下罚臣妾就罚吧,总好过被人欺负死。”
说罢,便垂下眼眸,泫然欲泣。
萧景琰望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如同浸了暖阳的湖水,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眼睫上未坠的泪珠,声音低沉而笃定:“朕护着你,往后在这宫里,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柳嫣然闻言,嘴一撇:“陛下刚刚还说要罚臣妾呢。”
萧景琰指尖微微用力,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不罚你了。今日之事,你本就受了委屈,且饶你这一次。但下不为例。”
“真的吗?”柳嫣然猛地抬头,眼眶还泛着红,眼底却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萧景琰只是含笑望着她,眼底的宠溺浓得化不开,并未多言,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柳嫣然定定看了他片刻,猛地反应过来,方才他那般严肃诘问,竟是故意吓唬自己!
她又气又恼,随即扑进他怀里,粉拳轻轻捶打着他的胸膛,声音娇俏又带着几分嗔怪:“陛下真坏!明明就是故意看臣妾出丑,把臣妾吓得心惊胆战的,实在太过分了!”
她的力道轻柔得如同挠痒,萧景琰顺势将她揽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温热的气息与柔软的身躯,鼻间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兰芷清香,只觉得满心都是暖意。
他低低地笑着,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衫传递给她,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朕不过是想看看,我们的柳贵人遇事时,究竟有几分胆识罢了。”
柳嫣然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方才的委屈与惊惧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安心。
她蹭了蹭他的衣襟,嘟囔道:“陛下尽会取笑臣妾,臣妾的胆识,自然都用在陛下身上了。”
萧景琰失笑,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暖阁内龙涎香袅袅,与她身上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派岁月静好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