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魂域仍沉在一片灰败的天色下。大战的余波尚未散尽,空气中飘荡着未彻底熄灭的焦灼气味,似乎连呼吸都带着烧魂的味道。
医庐内,药香与血腥混杂。江枝静静倚坐在木榻上,肩膀和手臂被厚厚的药布缠绕,血迹早已浸透。她手里捻着一根断掉的药针,低低旋转着,像是在玩弄某种危险的玩具。她的眼神半眯,唇角挂着一抹虚弱而癫冷的笑。
门帘轻轻掀开,一个着青衣的吏员走了进来,手中托着药材,神情恭谨,却脚步虚浮。他在榻前停下,先低低鞠了一躬,声音拘谨:“江大人,属下奉命送药。”
江枝没有接,只“哦”了一声,目光仍落在手中的断针上。
吏员犹豫片刻,硬着头皮低声续道:“属下斗胆一问……听闻江大人亲历狱底一役,亲眼见到残影之形。不知,那残影……是否已彻底灭绝?”
江枝的手指一顿,旋转的断针停下。
空气骤然沉重。
吏员屏住呼吸,却还是硬着头皮补充:“外头流言甚广……有人说,黑焰未尽,魂狱既破,怨火将出。六族上下,皆忧心不安。属下……只是奉命探问。”
下一瞬,江枝猛地抬眼。
她的眼眸里闪过癫狂的寒光,带着一种不容直视的锐利。她的唇角弯起,笑声尖锐,嘶哑中带着血:“你很想知道吗?”
话音落下,她手指一弹。
“嗡!”
那根断掉的药针猛地飞出,直直插入木桌,生生钉入半寸深,仍在嗡嗡颤抖。
吏员全身一震,脸色惨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膝盖几乎要跪下去。他哆嗦着开口:“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只是传问,不敢多言!”
江枝笑声越来越大,喉间溢出的血让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更显癫冷:“探问?呵!是要我疯子把实话吐出来,然后你们拿去写折子,编成罪状?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残影灭不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江枝还没死。疯子不死,黑焰就别想安生!”
她说完,猛地咳出一口血,抹在唇角,却偏偏笑得更艳丽狠毒。
吏员连连低头,几乎是爬着退了出去,额头冷汗如雨。
医庐里重新恢复寂静。江枝半靠在榻上,笑声渐渐止住,眼底却掠过一抹冷厉。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波试探,朝堂的网,已经悄然张开。
——
兵卫营帐,另一番景象。
营地旗帜残破,却仍猎猎作响。风中带着血与铁的气味,将士们操练声沉闷有力,然而每个人眼神都透着隐隐惶然。魂狱崩塌的消息早已传开,没人不担心余波会再起。
帐中,萧砚独自坐在案前。半截断刀横放在桌上,刀锋暗淡,却仍散发锋锐的气息。他的背影如铁,肩膀虽覆满血迹,却依旧挺拔得不容撼动。
忽然,营门掀开,一个亲信疾步入内,面色紧张,单膝跪下。
“将军!”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有密探回报——昨夜六族暗聚于偏殿,密议多时。言辞极其不善,似要以‘魂狱崩塌’之事,将大人与江大人按上失责之名!”
萧砚眉眼未动,指尖却轻轻敲在刀身上,清脆的金属声在寂静中回荡。
“细说。”
亲信吞了口唾沫,低声道:“他们议定,先剥去二人的声望,再逐步切断援手。并且提到残影未灭,要借此为刀,将二人逼入死地。若死,六族得安宁;若活,便再行定责,直至失势。”
帐中一片死寂,唯有刀锋的颤鸣声。
萧砚垂下眼,眸底寒光逼人。他缓缓开口,声音极淡,却冷得像冻彻骨髓的冰:“……好一个借刀杀人。”
亲信心头一寒,额头冒出细汗,忍不住低声问:“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砚缓缓抬起头,眼神凌厉如锋:“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但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局。只要有一条缝隙,我便足够劈开。”
他握紧半截断刀,刀锋折裂,却在他手中仍如利剑。
沉默良久,他才压低嗓音,自语般冷声道:“江枝,你疯,我冷。若他们真敢逼我们至死境,那便让他们先尝尝被撕开的滋味。”
——
医庐里的试探,兵卫营中的密报。
阴谋的影子已然逼近。
江枝与萧砚,一个笑癫,一个冷厉,虽伤痕累累,却同时察觉:
大战的余波,已悄然化作另一场权谋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