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主殿再开。
审堂气氛,比初审更为凝重。四壁镇火符文明亮跳动,仿佛时时要吞噬殿中人的气息。堂心依旧摆着黑木案几,但今日案上,多了一只漆黑的铁匣。
铁匣沉重,由两名狱吏抬上,重重放在堂前,发出闷响。
六族推举的主审长老缓缓起身,声音低沉而森冷:“今日再审,不止为定责,更为天下百姓讨一个公道。此案,非朝堂之私,而是民心所系。”
说着,他一挥手。
执笔官抬来一卷厚厚的竹简,展开于众人眼前。上面写满了整齐的字迹,皆是“百姓请愿”:或说江枝妄动药符,致残影暴走;或说萧砚执意破阵,引得怨火逸散。字迹不同,却同声指责。
群臣一片低语,殿堂气氛骤然紧绷。
“百姓请愿,声声属实。”
“果真如此,二人难逃其咎。”
“人心所向,不可逆也!”
江枝眯起眼,笑了,笑得极癫狂。
“百姓请愿?”她声音嘶哑,却尖锐刺耳,“哈哈,真好笑。疯子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告上堂来。可是我想问一句——这些请愿书是谁收的?又是谁写的?是百姓写的,还是你们六族的笔杆子写的?”
她说着,猛地上前一步,指尖一点那厚厚竹简,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将几行字染红。
“笔锋太整齐,墨迹太匀净,倒像是出自同一屋里的一群书吏。哎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下民心’?”
全场一震,不少官吏心头一颤,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然而六族并不动容,反而冷冷一笑。
“疯子巧舌,岂能掩事实!”主审长老一声厉喝,猛地示意打开铁匣。
“来人——呈上证物!”
随着铁匣开启,殿堂中忽然亮起一道幽光。狱底符文残片,被封存于铁匣之中,符文上赫然残留一道血痕,与江枝当日以血解阵的印记极其相似。
长老厉声喝道:“此残片乃狱口所存,符痕分明,正是江枝以血扰阵之迹!若非此举,残影岂能暴走?!”
群臣哗然。
“果真有血痕!”
“证据确凿!”
“她还敢狡辩吗?!”
江枝盯着那符文,愣了片刻,随后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好一副证据!可惜——拙劣!”
她猛地伸手,直接将那残片抓在手中,指尖一抹,血迹之下,竟浮现另一道不同的符纹层叠。
“看清楚了!”她大声喝道,声音尖锐嘶哑,“这血痕根本不是残影被引出的痕迹,而是有人后加的遮掩!真正的符文,在血痕之下,早被扭改!”
群臣目光一凝,纷纷伸头去看,果然有人惊声道:“似乎……似乎真有另一层符迹!”
堂上一片骚动。
主审长老脸色大变,厉喝:“住口!这是血口喷人!”
萧砚此时缓缓上前一步,冷声如刃:“若真是证据,何不召同列符官,当堂辨识?若敢拒绝,便是此证不清。”
冷冷数语,如同铁锤击响,压得全堂一静。
群臣目光摇摆,渐渐有人低声附和:“此证若真,理应辨明。”
“是啊,若不辨清,岂非冤屈?”
六族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被死死逼在当堂。
江枝将残片甩回案上,笑意癫狂:“来啊!请天下符官一同来看,看看你们编的假证,能撑几息!”
她身上仍是血迹斑驳,笑声却像刀子一样,割裂着每个人的耳膜。
萧砚立于她侧,半截断刀横在腰间,寒意逼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可辨。”
——疯癫与冷厉,并肩在堂心,硬生生将六族的“铁证”逼退半步。
然而,这一击,并非全然胜利。
六族脸色阴鸷,目光更沉。
权谋的网,还未收紧。
堂外,天空中那缕黑焰再度颤动,仿佛在提醒:真正的危险,还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