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梦环再度浮现。
自心界初稳的第十三日起,祖阙之上多出一层“第二心光”。
那光不同于昔日碑光、狱息、错焰的稳,而是一种呼吸——有节律,却难以被测。
人们称它为**“副心”**。
副心的频率极低,却贯穿梦与界之间的每一个细胞。它既像一根看不见的弦,又像某种意志的延伸。
而那根弦——连着所有梦生者的心。
——
清晨,江枝立于香堂的“心轮台”前。
焰香缓缓燃起,光环旋转,她指尖触在梦纹之上。
那纹从她指下生长,形成两道清晰的心脉线:一红一白。
白线通碑心,为旧律之脉;
红线入梦环,为新律之根。
两道脉线在空中交织,彼此抗衡、又彼此依存。
她轻声道:“双心……已成。”
——
萧砚立于西阙狱门。
他的笔悬在空中,灰光如铁,笔锋颤动。
他看见整个祖阙的律纹正在二化。
碑的定律失去单一主频,出现微妙分叉;梦生者的心频则渐趋一致,反在构筑新的统一——但那统一,不属于界律,而属于梦律。
界心与梦心,正各自生长。
他抬笔,低声道:“界若生二心,律将自裂。”
身后,一名狱徒低声禀报:“主判大人,东街的梦影与实人,已经无法区分——他们都声称自己是真。”
萧砚眯起眼。
“界的倒影,已成真身……”
他转身,灰笔一转,笔锋化光,落下一字:
【封】
那字一出,天地的律瞬息紧缩。
梦影之界暂时被锁,虚实的交叠缓缓退潮。
然而,碑心却随之震颤,一道淡红色的裂缝浮现。
江枝在香堂内同时感应到了。
她抬头,焰线乱动,梦环上的红线猛然闪烁——
那一刻,心界的两个心脉首次正面冲突。
——
半夜。
祖阙东街,梦生者集结。
他们不再躲藏,而是在梦与实之间行走,像群星一样点亮夜空的街道。
有人吟唱梦语;有人以手触地,唤出梦之花。
他们称自己为——心民。
“我们不是幻,我们是梦与界的共生。”
“碑律不能再束梦,梦该自行。”
他们的歌声平缓却坚决,梦光沿街蔓延,触到人心。
凡有“梦痕”之人,皆开始心频共振。
人们的眼神逐渐变得光亮,心跳与梦律同拍。
江枝站在香堂顶,俯瞰这一切,神色平静却深藏震荡。
她知道——这是梦心的第一次“自觉”。
萧砚踏上东街,灰笔光冷。
他走过梦花与光影,风将长袍掀起。
“梦若自觉,则人将失控。”
他抬笔,欲定律。
江枝的声音忽然传来:“你若封梦,心界将崩。”
他未回头:“那便重铸界。”
两道光自不同方向升起——焰红与灰白,如两心相击。
——
轰——
整个祖阙的天穹被撕裂出一条光缝。
梦环与界环分层旋转,形成庞大的双心之轮。
梦心如潮,界心如石。
潮撞石,碎成无数光斑,洒落人间。
那些光斑落在人们心上,化作双层脉纹。
每一个人,都开始有两个心跳。
一个为界,一个为梦。
——
碑堂震动,律文纷纷自碑上脱落,在空中游走成行。
它们不再受笔或焰所控,而自成文句:
【双心若并,律须同生。
若分争,则界梦两亡。】
江枝缓缓抬手:“听见了吗?这是界的警告——不是毁灭,而是融合。”
“融合?”萧砚冷笑,“那是梦侵界的掩词。”
“梦不是侵,是镜。”
“镜能照出真,也能碎出虚。”
两人对视。
风从碑堂掠过,卷起焰香与灰尘。
江枝的香焰自心口流出,化作一朵火花,悬于两人之间。
那火花忽然化作心形的光环,在空中缓缓转动。
“你不懂——梦心不是敌,而是补。”
萧砚低声:“那补若过,界将空。”
他伸手,灰笔划出一线,与江枝的焰环相触——
——
轰——!
整座香堂被撕开。
天穹再次震响,双心的律纹相撞,形成巨大回波。
梦界的声音与界界的风混为一体,化作一曲震荡的“共律”。
人们的梦开始与他人交织——
陌生人共享同一段记忆;远方之人感同彼此的心跳;亡者的梦声在街巷中低语。
整个祖阙,进入了**“梦律共鸣”**的时代。
——
江枝稳住焰纹,血从唇角溢出。
她低语:“心界已生双律,梦民正在并频。若不共修,界将自崩。”
萧砚握紧笔,灰光闪动。
他注视她,冷冷开口:“那就由我——重写界心。”
他将笔尖指向碑堂。
碑光轰鸣,律文字重新浮现。
他写下:
【界心第一律——梦不可主界。】
碑震。
梦环骤然暗淡。
江枝心焰骤缩,身体踉跄。
她抬眼,声音低而哀:“你封了梦的呼吸……”
“我封的是你的盲信。”
她抬手反击,焰香如潮——
【梦心第一律——界不独生。】
——
两条律文对撞,光芒炸裂。
碑心碎裂,梦环断层,双心之律第一次彻底脱离掌控。
夜空中的第二心脉绽放,一瞬间照亮整个祖阙。
所有梦民同时停下动作,抬头凝望。
他们听见了心界的第三声:
“双心共律,万梦将鸣。”
风骤止。
天色由梦白转为混金。
碑、狱、错、焰、灰,全在一息之内归于同调。
整个世界,第一次不分梦与界,不分心与身——
而是双心并拍,律鸣同声。
——
江枝缓缓抬头,眼中焰光与灰息共燃。
她低语:“梦心……与你的笔,终于同频了。”
萧砚的笔尖微颤,眼底闪过一丝未曾有的光。
他看着她,淡声:“那便看——这新律,能稳几日。”
风息止,碑光平。
祖阙再度陷入寂静。
只是那寂静中,有两颗心在同时跳动,
一快一慢,
一梦一界,
如天地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