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锐金卫副队长过于严苛。钱豹担任副队长,性情火爆,看到山寨汉子动作笨拙,便口不择言,骂得极其难听,甚至带上了“蠢如猪豕”之类的侮辱性字眼。被骂的山寨汉子忍无可忍,当场顶撞起来,眼看就要动手。幸好正队长李黑子及时喝止,并私下找到王猛反映。王猛立刻将钱豹叫到一边,一顿臭骂:
“教本事是让你侮辱人的?他们是兄弟!再让老子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这副队长你也别干了,滚回矿洞挖石头去!”
钱豹被骂得狗血淋头,虽心中不服,也只能低头认错。王猛又私下安抚了受辱的山寨汉子,并调整了钱豹的训练方式,强调以示范和鼓励为主。
这些摩擦与龃龉,如同机器运转中不可避免的噪音和火星,在温良的绝对权威和马善的居中调和、王猛的铁面无私以及赵吉的后勤保障下,被一次次强行压制、疏导、磨合。金葵则始终恪守着他的界限,专注于冶炼场的技术难题和弩机的改进,对训练场上的风波充耳不闻,只在王猛或赵吉遇到技术性难题时,才提供精准的指导。
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却也透着一股肃杀。枯叶在脚下发出碎裂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腐殖质和成熟野果的混合气息。温良手臂的伤已结痂,但那份憋闷和需要在众人面前重新确立绝对权威的渴望,却如同野火般在他胸中燃烧。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能让所有人再次将敬畏目光聚焦于他身上的表演!
“围猎?”
金葵听到温良的提议时,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个时节,大型猛兽如熊罴已开始准备冬眠,不易寻踪,最活跃、也最具挑战性的目标,便是那些成群结队、性情凶猛、獠牙锋利的野猪群。围猎野猪,风险极大。
“对!围猎!”
温良独眼放光,虬髯戟张,用力挥舞着那只已无大碍的手臂,
“练了这么久,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遛遛了!也让兄弟们开开荤,见见血!目标——后山黑松林那片橡子坡!探子回报,最近有一大群野猪在那儿拱食,领头的是一头快成精的老公猪,獠牙有尺把长!就拿它开刀!”
温良的意志不容置疑。命令迅速下达。“月轮”暂停训练,挑选出四支表现最好的混编小队,每队二十人,由王猛、赵吉临时抽调、李黑子一队队长、孙大膀二队队长各领一队。温良亲自挂帅,马善随行参谋。金葵则以“需督造新一批箭镞”为由,主动留在了冶炼场。他深知,这场围猎的主角只能是温良。
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出发。人人携带新制的武器:加固的硬弓、寒光闪闪的青铜箭镞、锋利的青铜矛头、沉重的青铜战斧。王猛和赵吉还带上了那架经过反复测试、更换了更坚韧牛筋弦、并由韩勾再次精心调校过的青铜弩机。四支小队如同四支离弦的利箭,无声地没入莽莽山林。
黑松林深处,靠近橡子坡的边缘。参天的古木遮蔽了大部分天光,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腐烂的落叶堆积厚实,散发着特有的气息。探路的锐金卫如同狸猫般潜行回来,压低声音:
“大当家!坡下!离此不到百步!一大群!正在拱食橡子!那领头的公猪,好家伙!像头小牛犊!獠牙怕不止一尺!身边还有几头带崽的母猪,凶得很!”
温良眼中凶光一闪,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低吼道:
“按计划!王猛,带一队、二队,从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堵住它们往深林逃跑的路!动静弄大点,把它们往坡上赶!赵吉,带三队,在坡顶预设的绊索陷坑后面列阵!长矛在前,弓箭在后!老子亲自带四队,守在中段这道山梁上!等猪群被赶上来,慌不择路时,给它们来个迎头痛击!马善,你带几个人,在高处了望,随时策应!”
命令清晰而凶狠,带着一股蛮横的绞杀意味。王猛、赵吉等人立刻领命,带着各自队伍如同幽灵般散入林间。温良则带着李黑子、孙大膀的四队,迅速占据了一道相对开阔、横亘在橡子坡与更高处坡顶之间的狭窄山梁。山梁两侧是陡坡,林木相对稀疏,正是伏击的好地点。四队的汉子们迅速依托树木和岩石,布下了简单的防线。长矛手在前,矛尖斜指下方;弓箭手在后,箭已搭弦;几个力气最大的,包括孙大膀,则手持沉重的青铜战斧,如同门神般站在温良两侧。
林中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野猪低沉的哼唧、拱食声。时间仿佛凝固。山寨汉子们握着武器的手心全是冷汗,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锐金卫老兵们则眼神锐利,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默默调整着呼吸。
突然!
“呜嗬——!呜嗬——!”
“咚咚咚!!”
王猛和赵吉率领的两翼队伍猛地爆发出震天的呼喝声!同时用力敲击着树干和盾牌!巨大的噪音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森林的寂静!
橡子坡下顿时炸了锅!野猪群受惊的嘶叫、慌乱的奔跑声、树木被撞断的咔嚓声乱成一团!透过稀疏的林木,可以看到大团的黑影在坡下惊慌失措地奔突,在头猪的带领下,本能地朝着相对开阔、看似“生路”的上坡方向冲来!沉重的蹄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势!
“来了!稳住!”
温良低吼,独眼死死盯着下方林间晃动的黑影,握紧了手中那柄沉重的青铜大钺。四队的汉子们只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颤,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血腥气和野猪特有的骚臭味已经随风飘来!
几头惊慌的母猪和小猪最先冲出林子,冲上山梁前的缓坡。它们体型相对较小,但速度极快,獠牙虽短却同样致命!
“放箭!”
温良看准时机,厉声下令!
“嗖!嗖!嗖!”
后排的弓箭手虽然紧张,但在副队长们的低吼催促下,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七八支青铜箭镞离弦而出!
“噗嗤!噗嗤!”
大部分落空,钉在树干和泥土里,但仍有几支命中了目标!一头母猪臀部中箭,惨嚎着翻滚在地!一头半大的小猪被射穿了脖颈,当场毙命!血腥味瞬间浓烈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激怒了紧随其后的野猪群!尤其是那头如同黑色战车般的巨大公猪!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的咆哮!血红的双眼瞬间锁定了山梁上的人群!它不再试图绕路,竟低下头,将两根如同弯曲短矛般的惨白獠牙对准前方,四蹄刨地,卷起枯枝败叶,如同一头发狂的黑色巨石,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温良所在的防线中央猛冲过来!它身后,几头同样被激怒的成年野猪也红着眼紧随冲锋!
“顶住!长矛!刺!”
温良瞳孔猛缩,厉声咆哮!他感受到了那头畜牲冲天的怒火和毁灭性的力量!
前排的长矛手看着那如同小山般冲撞而来的黑影,听着那如同战鼓擂动的蹄声,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几个山寨汉子手一软,长矛竟歪斜了!只有几个锐金卫老兵和胆子最大的山寨汉子,在副队长的嘶吼下,咬着牙,将长矛死死抵在地上,矛尖斜向上,指向那冲来的巨兽!
“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如同巨石撞上了城墙!
那头狂暴的公猪,以无与伦比的蛮力,狠狠撞上了长矛阵!
“咔嚓!咔嚓!”
数根硬木矛杆应声断裂!巨大的冲击力让最前排的几个长矛手如同被攻城锤击中,惨叫着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防线瞬间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头公猪也被矛尖刺中了肩胛和颈部,鲜血淋漓,但这剧痛非但没有让它退缩,反而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它甩着硕大的头颅,沾满鲜血和泥土的獠牙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左右挑刺!一个躲避不及的山寨汉子被獠牙挑中大腿,瞬间皮开肉绽,筋断骨折,发出凄厉的惨叫滚倒在地!防线彻底乱了!
“保护大当家!”
李黑子目眦欲裂,挺起长矛就朝公猪肋下刺去!
公猪猛地一摆头,坚硬的颅骨狠狠撞在李黑子的矛杆上!巨大的力量让李黑子虎口崩裂,长矛脱手飞出!公猪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李黑子,獠牙一低,就要将他开膛破肚!
千钧一发!
“孽畜!找死!”
一声如同霹雳般的暴吼在混乱中炸响!
温良动了!
就在公猪撞开防线、制造混乱、獠牙即将刺中李黑子的电光火石之间,温良那如同熊罴般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速度!他没有退,反而迎着那血腥的獠牙猛扑而上!他看准公猪因撞击和挑刺而露出的、相对脆弱的脖颈侧下方!
手中的青铜大钺,被他抡出了一道凝聚了全身力量、灌注了暴怒与必杀意志的、近乎完美的死亡弧光!这一钺,舍弃了所有防御,带着一种蛮横到极点、也精准到极点的决绝!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到极致的撕裂声!
温良那凝聚了毕生蛮力与狂暴杀意的青铜大钺,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狠狠劈入了公猪粗壮的脖颈!锋利的钺刃深深嵌入,几乎斩断了半边脖子!滚烫的猪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了温良满头满脸!
“嗷呜——!!!”
公猪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惨嚎!它那如同小山般冲锋的势头被这致命一击硬生生遏止!庞大的身躯因剧痛和失力而剧烈地抽搐、踉跄!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近在咫尺、如同血人般的温良,充满了暴戾与不甘!
温良被公猪濒死的巨力带得一个趔趄,但他死死握住钺柄,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地上!他脸上、虬髯上沾满了粘稠温热的猪血,独眼中燃烧着狂野的凶光,死死盯着垂死的巨兽,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
“给老子——死!!”
他双臂肌肉再次贲张如铁,用尽全身力气,将嵌入骨肉的青铜大钺狠狠向下一压!一绞!
“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如同小山般的巨大公猪,终于轰然倒地!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血沫从口鼻中涌出,那双暴戾的血红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只剩下死亡的灰白。腥臭滚烫的猪血在它身下迅速洇开,染红了大片枯叶。
整个山梁,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伤者的呻吟和野猪濒死的喘息。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血腥狂暴到极致的一幕惊呆了!看着那个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手持滴血巨钺、如同魔神般屹立在巨兽尸体旁的虬髯大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无法抑制的敬畏,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
“大!大当家!”
李黑子劫后余生,看着温良的背影,声音颤抖,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大当家神威!!”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变了调的嗓子嘶吼出来!
“大当家神威!!”
“神威!神威!神威!!”
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吼声瞬间爆发!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山寨汉子,无论是旧部还是混编进来的锐金卫,此刻都忘却了恐惧,忘却了伤痛,只剩下对那绝对力量的无限崇拜!王猛、赵吉带人从两侧包抄上来,正好看到温良浴血屠猪的最后一幕,眼中也充满了震撼。马善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群情激奋、如同朝拜战神般簇拥向温良的人群,又看了看地上那巨大的野猪尸体和温良手中滴血的青铜钺,清澈的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悄然掠过。
温良站在巨兽的尸体旁,感受着滚烫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神威”之声,独眼中闪烁着狂野、得意和一种重新牢牢掌握一切的满足光芒。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将青铜大钺高高举起,沾血的钺刃在穿过林隙的微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声震山林:
“哈哈哈!小的们!把这孽畜给老子拖回去!今晚,全寨!吃它娘的肉!喝它娘的血酒!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