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甲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这条古河道的地形实在是太险恶了,简直就是一处天生的死亡陷阱。两侧高耸且布满裂缝、凹陷和突出岩石的崖壁,提供了无数个理想的埋伏点。任何一处阴影里,任何一块巨石后面,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如果有人——无论是山贼土匪,还是他们可能遭遇的敌人——提前占据了上方的有利位置,从上面发动攻击,无论是推下滚木礌石,还是射出冷箭,他们在这狭窄、曲折、无处躲藏的谷底,几乎就是活靶子,生存的希望渺茫。
“这地方,真是天生的险隘,易守难攻,却也最容易中伏。”
卫甲心中暗忖,警惕性提到了最高点,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感受着那硬木刀柄传来的、令人心安的粗糙触感。
他选择紧贴着岩壁根部的阴影区域行进,那里光线最暗,也最能隐藏身形。他利用岩壁上垂挂下来的老藤、突出的岩石棱角以及那些从岩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灌木桩作为掩护,每一步都尽量轻起轻放,脚掌先着地,再缓缓踏实,极力避免踩翻石头或踢动石子,发出过大的声响。
卫甲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如同梳子一样扫视着前方蜿蜒的路径,同时也不断地检查着两侧冰冷粗糙的岩壁,以及脚下错综复杂的卵石地面,寻找任何可能显示近期有人类或大型动物经过的痕迹——比如半个模糊的脚印、一根不自然折断的枯枝、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或是偶然遗落下的任何人工物品。
果然,在艰难地穿过一段尤为狭窄、两侧岩壁仿佛要挤压到一起、令人感到窒息压迫的隘口时,一直走在前方数步远负责探路的黑狼,突然毫无征兆地全身伏低,几乎贴在了卵石地面上!它的两只耳朵前所未有地紧紧贴向脑后,颈部和脊背上的毛发根根竖立、微微炸起,喉咙深处滚动着发出一声极其低沉、压抑、却充满了极度警告意味的咆哮。那声音是如此之低,几乎更像是胸腔的震动,但传入卫甲耳中,却比惊雷还要响亮!
卫甲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多年的训练和生死边缘的经验,让他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卫甲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一闪,身体蜷缩,利用脚下卵石的滑动和腰腹的力量,迅速而无声地隐蔽到一块从岩壁突兀伸出、足以遮挡他大半个身体的巨岩之后。
卫甲紧紧贴住冰冷粗糙、长满湿滑苔藓的岩石表面,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滞。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探出半边头,视线如同拉满的弓弦,沿着黑狼警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投向隘口上方约十数丈高的、那片令人眩晕的悬崖峭壁。
在那片近乎垂直的、灰黑色调的岩壁上,他看到了几处明显非自然形成的、透着人工痕迹的构造。那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刻意地、巧妙地垒砌起来的矮墙和掩体,它们依托着天然的岩石凹陷和缝隙,形成了几个看起来十分简陋、却位置刁钻无比、勉强能容一人藏身的浅坑。这些浅坑的位置选择得极具军事眼光,不仅本身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从下方很难直接观察到,而且视野极佳,居高临下,足以俯瞰和控制整个古河道隘口以及前方一大段蜿蜒的路径。虽然此刻,那些石垒后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岩缝发出的呜咽声,岩石缝隙间生长的深绿色苔藓和几株顽强的杂草也显示这些工事似乎已有段时间无人打理,但卫甲凭借过往积累的丰富经验,几乎可以立刻断定:这里曾经有人长期盘踞值守过!这绝非寻常猎户或采药山民所为,那些垒砌的手法虽然粗糙,却带有一种实用的、防御性的意图。更像是……山中土匪设置的暗哨,或者,一个更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会不会是西岐方面,在他们势力范围的外围,布设的早期警戒或哨点?
卫甲和黑狼如同化作了岩石的一部分,完全融入了阴影里,凝神静气,甚至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几乎停止,只用最绵长最微弱的方式换气。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山崖上方始终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风中带来的气息,除了岩石的冰冷、苔藓的湿腐、枯草的干涩,也嗅不到丝毫人类活动所特有的烟火气或体味。
在确认暂时安全后,卫甲向紧挨在身边、肌肉依旧紧绷的黑狼打了一个极快、极隐蔽的手势。下一刻,一人一狼如同两道被压抑到极致后猛然释放的离弦之箭,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最轻捷灵巧的步伐,将身体压到最低,利用河床中卵石的阴影和起伏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如同滑行般急速掠过了这段最危险、最令人窒息的隘口。直到完全穿过隘口,又向前疾行了数十步,拐过一个足以遮挡来自后方悬崖视线的弯道,将那段令人不安的悬崖彻底甩在身后,卫甲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将身体靠在一块岩石上,大口地喘着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沁出的、冰凉的冷汗完全浸湿了,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他将此地详细的地形、那几处疑似哨点的精确位置、可能的高度和视野范围,以及当时的心境,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一般,牢牢地、深刻地记在了脑海深处。这些信息,无论对于他们当下的艰难逃亡,还是对于未来可能需要完成的那个神秘任务,都可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卫甲将此地地形和疑似哨点的位置、高度、视野范围等细节牢牢刻在脑中,这些都是极有价值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