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陆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聘礼要装箱、打点;嫁衣要赶制、试穿;
京中府邸要布置;宾客名单要拟定;
宴席菜式要敲定……千头万绪,却又有条不紊。
最忙的当属王熙凤。
她本就擅长料理这些,如今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将一应事务安排得滴水不漏。
采买、调度、安排人手、核对账目,她样样亲力亲为,常常忙到深夜。
平儿劝她:“奶奶,这些事让下头人去做便是,何苦这般劳累?”
凤姐儿却道:“你懂什么?这是咱们府上头等大事,办好了,夫君自然看在眼里。再说,林妹妹那样的人,我真心盼她好。这场婚礼,必要办得圆满,不能出一丝差错。”
宝钗则负责全局统筹。
她心思缜密,将各项事务分门别类,指派得力之人负责,自己每日听取汇报,查漏补缺。
连黛玉的嫁妆箱笼如何捆扎、如何张贴喜字,她都一一过问。
探春协助宝钗,专司文书账目。
她将各项开支列得清清楚楚,每笔银子去向都明明白白。
又亲自书写请柬,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赢得众人称赞。
连湘云和宝琴也闲不住。
湘云自告奋勇要绣嫁衣上的鸳鸯,宝琴则负责调制合欢香、准备撒帐的枣、栗、花生等物。
两人常常凑在一处,叽叽喳喳,为用什么颜色的丝线、香料配比如何而争论不休,倒添了许多热闹。
黛玉自己倒成了最闲的人。
姐妹们什么都不让她插手,只让她好生调养,保养肌肤。
紫鹃和雪雁每日为她炖煮燕窝、阿胶,用玫瑰香露沐浴,以珍珠粉敷面,务必要让她在婚礼当日容光焕发。
苏州的绣娘也到了,为黛玉量身定制嫁衣。
那绣娘姓沈,四十上下,眉目温和,手艺却是一绝。
她带来的那匹正红色云锦,在日光下果然泛出七彩光华,如朝霞般绚烂。
“这料子名‘霞光锦’,是苏州织造府特供的,一年只得十匹。”
沈绣娘抚着料子,对黛玉道,“姑娘肤白,穿这红色最是相宜。嫁衣的样式,我画了几种,姑娘看看喜欢哪种?”
她展开图样,有雍容华贵的凤穿牡丹,有清雅别致的蝶恋花,还有寓意吉祥的百子千孙。
黛玉细细看过,指着一幅“并蒂莲开”的图样:“这个就好。”
沈绣娘笑道:“姑娘好眼光。并蒂莲,寓意夫妻同心,百年好合。这图案清雅,正合姑娘气质。我再用金线掺着珍珠线绣,日光下微微闪光,却不张扬。”
量完尺寸,沈绣娘又看了黛玉的首饰,建议道:“姑娘戴那套赤金点翠头面虽好,但嫁衣已是华美,头面不妨简洁些。我瞧那套东珠的头面就很好,清贵典雅。”
黛玉点头应下。
日子在忙碌中飞逝,转眼到了八月底。陆府众人启程回京。
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装载着聘礼、嫁妆、各色物件,由精锐护卫护送,一路北上。
抵达京城那日,已是九月初二。
京中陆府早已洒扫一新,张灯结彩。
管家领着全府仆役在门前迎接,见车队到来,齐齐跪倒:“恭迎大人回府!恭贺大人大喜!”
陆远下马,微微颔首:“都起来吧。这几日辛苦诸位,婚礼办得好,自有重赏。”
众人齐声应诺,个个精神抖擞。
黛玉由紫鹃扶着下车,抬头望去。
但见陆府门前两座石狮系着红绸,朱漆大门上贴着硕大的喜字,檐下悬挂着一排排红灯笼,喜气洋洋。
门楣上,那块御赐的“天作之合”匾额已经挂上,黑底金字,庄重非常。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归属感。
这里,将是她的家。
安顿下来后,婚礼筹备进入最后阶段。
聘礼已于九月初六由官媒正式送至黛玉所居的“竹韵轩”——这是宝钗特意为她安排的待嫁之所,与陆远的主院“澄明堂”相隔不远。
下聘那日,场面极其壮观。
一百二十抬聘礼,从陆府正门抬出,绕了半条街,再抬进竹韵轩。
每抬都由两名健仆扛着,箱笼上覆盖红绸,贴着金色双喜字。
队伍最前面是那方御赐匾额,由八人抬着,其后依次是金银、珠宝、绸缎、古玩、田契、房契……
看热闹的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惊叹不已。
“老天爷!这一抬抬的,得值多少银子啊!”
“你看那珍珠,颗颗都有拇指大!那宝石,红得像血!”
“何止!听说还有御赐的东西呢!皇上亲笔写的匾额!”
“这林姑娘真是好福气……”
聘礼送入竹韵轩,官媒说了一大套吉祥话,将礼单奉给黛玉。
黛玉今日穿着正式,一身藕荷色锦绣衣裙,发髻上戴着陆远所赠的东珠头面,端庄秀丽。
她接过礼单,轻声道谢,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紫鹃在一旁看着,眼圈微红。
她伺候黛玉多年,见过她寄人篱下的委屈,见过她病中孤寂的凄凉,何曾想过有今日这般风光?
下聘礼成,婚礼便进入倒计时。
九月十一,婚礼前一日。竹韵轩内,姐妹们齐聚,为黛玉添妆。
宝钗送来一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那红宝石艳如鸽血,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妹妹,这套头面是当年我母亲所赠,今日给你添妆,愿你与夫君红红火火,恩爱百年。”
黛玉接过,眼中含泪:“宝姐姐……”
宝钗握住她的手:“妹妹不必多说,咱们姐妹之间,不言谢。”
王熙凤送的是一对赤金镶翡翠的镯子,那翡翠通体碧绿,水头极好:“林妹妹,这镯子是一对的,寓意成双。你戴一只,另一只留给将来……总之,愿你早日为陆家开枝散叶!”
她说得直白,黛玉脸上飞红,却也接过道谢。
探春送的是一方古砚并一套湖笔:“林姐姐,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但这方砚台是我生母留下的,今日赠你,愿你与大人琴瑟和鸣,诗书传家。”
湘云最是活泼,捧着一个锦盒跑来:“林姐姐!这是我和琴丫头一起准备的!”
打开一看,竟是一套十二个泥人,捏的是金陵秦淮河畔的盛景:画舫、歌女、灯影、游人,栩栩如生。
“这是我们请金陵最好的泥人张捏的!”
湘云得意道,“摆在房里,时时能想起咱们在金陵的好时光!”
宝琴抿嘴笑:“云姐姐非说这个好,我说太孩子气,她偏不听。”
黛玉却真心喜欢:“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岫烟送的是一套自己绣的枕套被面,绣着并蒂莲和鸳鸯,针脚细密,可见用心。
迎春、惜春也各有添妆。
一时间,黛玉面前堆满了各色礼物,姐妹情谊,令人动容。
众人说笑到深夜方散。黛玉独坐灯下,抚摸着那些礼物,心中暖流涌动。
紫鹃走过来,轻声道:“姑娘,该歇了。明日要早起呢。”
黛玉点头,却无睡意。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
夜空繁星点点,明日,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与此同时,陆远也在书房未眠。
赵烈进来禀报:“大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太子殿下明日辰时到,已安排好护卫与接待。宾客名单共三百七十二人,席面设在正厅、东西花厅及前院,共八十八桌。
菜式按您的吩咐,以淮扬菜为主,兼顾京味。酒是三十年陈的绍兴女儿红……”
陆远静静听着,末了问:“护卫呢?”
“加派了三倍人手,明暗哨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任何岔子。”
“很好。”陆远颔首,“下去吧。”
赵烈退下后,陆远走到窗前,望向竹韵轩的方向。
明日,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将正式成为他的妻子。
他想起初见她时,她在贾府宴席上蹙眉垂首的模样;
想起南下途中,她对着江景出神的侧影;
想起书房里,她含泪点头说“好”的瞬间……
一生戎马,权势在握,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期盼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