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绝对的死寂。如果说刚才广场上是哗然,那么此刻,就是连呼吸声都几乎消失的极致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惊愕、难以置信、荒谬、以及一种“这世界是不是疯了”的茫然。
高台上,欧阳花我掩口的丝帕僵在了半空。祖源和尚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顿。其他宗派代表们脸上的戏谑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错愕。
顾时猛地从座位上直起了些许身子,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而一直作壁上观、悠闲品酒的酒柩,此时终于放下了酒杯,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戏,这才真正开始!!!
“你说什么?”韩谦玉俊美的面庞瞬间蒙上一层寒霜,眉峰紧蹙。身为天衍圣教圣子,何曾被人如此当众轻慢?但如此场合让他只能强压怒火,只是袖中手指悄然攥紧。
虞柒柒唇角扬起一抹桀骜的弧度,一字一顿地重复,清亮嗓音传遍整个广场。
“我说——你们一起上!”
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她双指并拢如剑,身后经过天机玉伪装的太极两仪剑骤然出鞘。一赤一蓝两道剑光如蛟龙出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二人面门!
韩谦玉和吕步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讥诮。元婴修士的尊严让他们只随意抬手,两道凝实灵力如屏障般推出。广场上已有弟子发出嗤笑——这少女莫非疯了,竟想以炼气修为硬撼元婴?
“破!”虞柒柒指诀突变。离火剑焰暴涨三丈,炽热气流卷起满地尘埃;坎水剑则化作玄冰漩涡,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寒霜。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两道属性相克的剑气竟如阴阳双鱼般纠缠旋转,轰然撞碎灵力屏障!
“这怎么可能?!”一个青衣弟子失声惊呼,“她明明只是炼气期啊!”
韩谦玉瞳孔骤缩,急退间玉冠被剑气余波扫落,墨发飞扬好不狼狈。吕步青更惨,袖口被离火燎出焦痕,整条手臂阵阵发麻。广场瞬间死寂,先前嗤笑的弟子张着嘴僵在原地。
“此女不简单。”祖源念动着手中的佛珠,“方才那一剑,暗合阴阳相生之道,绝非普通炼气期能使出。”
“有意思。”吕步青抹去颊边血痕,眼中终于燃起战意,“谦玉,动真格的吧?”二人周身灵压骤降,修为禁锢在炼气巅峰,但出手架势已截然不同。韩谦玉并指为笔凌空划符,金色篆字如锁链缠向虞柒柒双足;吕步青则踏罡步斗,每步落下都有土石尖刺破土而出!
虞柒柒足尖轻点青石板,身形如蝶穿花。离火剑挽了个绚烂剑花,烈焰过处,金色符篆焚作青烟;坎水剑倒插地面,寒冰顺着地刺急速蔓延,反冻施术者。几个回合下来,两位圣子的凌厉攻势竟皆被轻描淡写化解。
“了不得!了不得!”酒柩夸张地赞叹不已,“这姑娘什么来头?居然能跟两位圣子打得有来有回!”
“垚阳炎殒尺!”
吕步青久战不下,终于动了真怒,赤玉尺迎风而长,尺身浮现岩浆纹路,灼热罡风烤得远处弟子面皮发烫。韩谦玉同时暴起,天元棍带着劈山之势砸下。
“戈天重棍!”
面对这滔天合击,虞柒柒终于肃容。她双手在胸前划出玄妙轨迹,太极两仪剑悬于身前急速旋转。赤蓝二气汹涌而出,在空中汇成直径十丈的太极图。烈焰与玄冰在图中交融流转,产生一股诡异的吸力,竟将炎尺重棍的致命一击缓缓吞没!
“阴阳相济,化劲为柔…这是太极剑域!”一位见识过虞柒柒手段的长老猛地站起身,声音颤抖。
“虞柒柒!”韩谦玉突然厉喝,死死盯住少女眉心若隐若现的朱砂纹——那分明是三个月前叛出天衍圣教的虞柒柒!
观礼台上“咔嚓”一声,顾时手中玉杯应声而碎。而酒柩终于放下酒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现在才发现?可惜晚了。”
虞柒柒闻言,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珠落玉,清脆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周身原本用于伪装的气息如潮水般褪去,一股更为精纯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
“不好!” 韩谦玉心中警铃大作,但已来不及反应。
只见虞柒柒身影一晃,原地留下淡淡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欺近二人。她的速度、力量与先前判若两人,太极两仪剑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剑招衍化出无穷变化。一剑刺出,似有阴阳流转,时而沉重如山岳压顶,逼得吕步青的赤玉尺光华黯淡;时而轻灵如清风无迹,绕过韩谦玉天元棍的猛烈罡风,直指其必救之处。
此刻,顾时面上看似平静,但指节已是深深嵌入扶手。他脑中飞速旋转,思索着虞柒柒如此高调行事的目的,以及如何将这场意外的变故,重新纳入掌控之中。欧阳花我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品着茶,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幻灵界内,战局已呈一面倒的态势。不再留手的虞柒柒,身形飘忽如烟,剑势却绵密如网,将韩谦玉和吕步青牢牢困住。哪怕二人已经恢复元婴期的修为,但在虞柒柒融汇了天衍圣教精髓乃至更高明理解的剑法面前,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八荒六轮尺!”
“础棘呑棍!”
韩谦玉和吕步青同时怒吼,赤玉尺幻化出六道燃烧的轮影,焚山煮海。棍势如山崩,裹挟无数尖锐的地刺。
“两仪极真斩!”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合击,虞柒柒只是长剑一圈,一道浑圆如意的太极剑罡凭空浮现。剑罡看似柔和,却蕴含着至深的阴阳奥义。三式猛烈的攻击撞上剑罡,竟如泥牛入海,只是激起一圈圈柔和的灵力涟漪,便被轻易化去,仿佛朽木击铁,不堪一击!
灵力涟漪散去,在广场上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韩谦玉和吕步青已是灵力耗尽,衣衫破损,瘫倒在地,再无再战之力。虞柒柒的剑尖,稳稳地停在二人咽喉之前,寒芒吞吐,距离仅在毫厘之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广场。
“……我输了。” 韩谦玉面如死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充满了屈辱与不甘。吕步青紧闭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短暂的沉寂后,广场上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惊呼和议论声!所有人都被这逆转性的结果震撼了。
虞柒柒收剑而立,身形一闪,便从幻灵界中掠出,稳稳落在高台之前。她面向顾时,姿态恭敬地行礼,声音清越,传遍四方。
“天衍圣教内门大弟子虞柒柒,拜见教主!”
这一拜,这一声自称,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让广场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她…她自称内门大弟子?教主还未正式宣布,她怎敢……”
“狂妄!太狂妄了!就算她赢了圣子,也不能如此不懂规矩!”
“嘿,我倒觉得此女性情率真,实力为尊!她以一己之力轻松打败两位圣子,没有直接自称圣女,已经算是给教主和两位圣子留了颜面!换做是我,有这般实力,早就……”
“她刚才用的剑法,你们不觉得和天衍圣教功法同源吗?难道她原本就是……”
…………
纷乱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肃静!” 顾时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瞬间将广场上的嘈杂压了下去。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台下恭敬而立的虞柒柒,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慎。
“虞柒柒,你既已沉冤得雪,教中亦为你平反。为何还要选择在此等场合,以这种方式现身,扰乱圣教大典?”他此言一出,既是询问,也是将话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暗示虞柒柒行为欠妥。
虞柒柒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朗声回答,“回禀教主,柒柒绝无扰乱大典之意。只是想重新再走一遍这入门之路,以证己心,不忘求道之初心。”她的话语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顾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但面上却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转向广场众人,声音恢弘。
“诸位道友、来宾,请稍安勿躁。想来大家心中定有疑惑。本座现在便为大家解惑:虞柒柒,本就是我天衍圣教内门大弟子,乃十七长老王泞柠座下嫡传。前些时日,因遭奸人诬陷,蒙受不白之冤,被暂逐出教。幸得圣女李竹沁明察秋毫,为其洗刷冤屈,沉冤得雪!”
顾时略作停顿,让信息被众人消化,继续道,“如今,虞柒柒不仅冤情昭雪,更凭借自身实力,重闯幻灵界,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凭真实修为战胜两位圣子。其天资卓绝,其心可鉴!本座宣布,特册封虞柒柒,为我天衍圣教圣女!”
顾时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番话巧妙地将虞柒柒的“违规”行为解释为“重走来时路”,将一场潜在的风波转化为彰显圣教公正和惜才的美谈。至于虞柒柒为何被诬陷、被谁诬陷这些细节,则被轻描淡写地略过,成为了无关紧要的“内部私事”。
广场上大多数人闻言,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继而纷纷道贺。毕竟,对于外人而言,天衍圣教内部的人事变动,确实不如看一场天才崛起的热闹来得重要。
“柒柒,多谢教主。”虞柒柒再次躬身,声音平静无波。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大典将以一场圆满的册封收场时,虞柒柒缓缓直起身子。她目光如炬,直视高台之上的顾时,接下来的话语,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整个广场上空,让所有人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但是,”虞柒柒的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我不屑与你这个背弃正道,勾结幽冥殿,戕害众生的魔头为伍!”
话音未落,一股凛然的威压已锁定了虞柒柒,整个广场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放肆!”
顾时勃然变色,一股磅礴如海的威压瞬间爆发,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虞柒柒!这一击含怒而发,没有丝毫留手,意图很明显——要让虞柒柒当场魂飞魄散!
广场上石板寸寸碎裂,离得近的弟子们更是被这股逸散的威压逼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脸上尽是骇然之色。教主一怒,竟恐怖如斯!
“顾大教主。”一个带着几分慵懒醉意的声音响起,却清晰地压过了威压的轰鸣,“对晚辈出手,也不怕被在场的同道之人耻笑?”
话音未落,只见酒柩恰好挡在虞柒柒身前。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酒葫芦,甚至还有闲心仰头灌了一口。然而,那足以让元婴修士都瞬间崩溃的恐怖威压,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柔韧至极的墙壁,在距离虞柒柒三尺之外轰然消散,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空气涟漪。
顾时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酒柩……不过是元婴期修为,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我的全力威压?!就算我有所顾忌,未动用十成力量,也绝非普通元婴能够抵挡!隐藏得好深!”
“酒柩!这是我天衍圣教的私事,清理门户,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你莫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顾时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死死盯着酒柩,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酒柩嗤笑一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这才斜睨着顾时,“闲事?嘿嘿,顾教主,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路见不平尚有人踩,何况是这等关乎正道兴衰、人心黑白的大事?我酒柩这双眼睛还没瞎,这颗心还没黑!”
酒柩转过身,拍了拍身后虞柒柒的肩膀,原本醉眼朦胧的双眸瞬间变得清亮而锐利,声音也洪亮起来,传遍整个死寂的广场,“柒柒!好孩子!不必惧怕,大胆说!今日有酒柩前辈在此,倒要看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这话语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庇护之意。
虞柒柒向着酒柩深深行了一礼,这一礼,比之前对顾时的那一拜,要真诚和郑重千百倍。虞柒柒重新挺直脊梁,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最终再次定格在脸色铁青的顾时身上。她的声音清越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诸位前辈!各方道友!请听我一言!你们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天衍圣教教主——顾时,及其麾下核心心腹,早在百年之前,便已堕入魔道,暗中依附于魔道五派之首、凶名昭着的——幽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