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挑错对手了。”
顾清时神色淡漠,那双眸子在夜色的映衬下,竟比周遭的黑暗还要深邃几分。
一股无形却恐怖至极的斥力以他为圆心飞速扩散。
没有刺目的光芒,没有震耳的轰鸣,但那股力量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无声地臣服。
缠绕在他小腿上那些粘稠诡异的黑影,如同遭遇了某种不可违抗的意志,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寸寸崩裂,化作无数黑色的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把带着腥臭风声,直奔天灵盖而来的生锈钉耙,也在距离顾清时额头三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魏耕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这一耙子落下后,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砸向的不是一个血肉之躯,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又或者是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
无论他如何催动,钉耙都无法再寸进分毫。
反倒是顾清时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泛起层层透明的涟漪。
顾清时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微微抬眼,薄唇轻启,吐出一个轻描淡写却又透着无上威严的字眼:
“滚。”
言出法随。
一声闷响,魏耕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撞来,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
他在半空中腰身猛地一拧,强行调整重心,连退数步才堪堪卸去那股恐怖的冲击力。
“斥力护盾,王权领域……”
他紧了紧手中的钉耙,浑浊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凝重:
“你是……十三局的顾清时。”
哪怕是三阶祸相者的他,竟然连靠近对方都做不到。
而在场另外两人的反应更加直观。
被影子束缚的游子闲和孟依,在顾清时释放能力后,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僵住。
一种源自骨髓的战栗,让他们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这不是因为寒冷,也不是因为恐惧。
这是来自低阶祸相者面对高阶时的本能反应。
是力量层级上的绝对压制,所引发的生理现象。
明明顾清时的能力并未针对他们,可那股君王意志扩散开来时,他们的祸相之力竟自发地产生了臣服的冲动。
游子闲咽了口唾沫,低声嘟囔:“每次看到都觉得离谱……”
孟依则是眼神一亮,战意更盛。
顾清时没有到四阶,王权能力只只作用于“君王”自身,因此,她和游子闲的束缚并未解除。
但那股意志的爆发,撼动了这片空间内的所有祸相之力,黑影的控制力道已经减弱,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凝固的沥青。
她低头看了一眼缠绕在小腿上的黑影,轻啧一声,身形骤然模糊。
然后,她的人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那团失去了目标的黑影,在地面上扭动了几下,最终无力地散开。
躲在广场入口阴影处的马茹动作停住。
她准备收回束缚游子闲的影子,视线余光捕捉到一道灰色残影。
残影就在她身侧的黑暗中。
她转头,一柄哑光黑色的匕首已经划过她面前的空气。
“你——”
马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
孟依手腕转动,匕首的刃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切过从马茹脚下蔓延出去的数道黑影。
连接着游子闲双腿的影子失去了源头,形态开始溃散,从凝固的沥青状化为松散的黑色沙砾,从游子闲的裤腿上剥落。
游子闲身体一晃,重新获得对自己双腿的控制。
“隙间行走?”马茹惊呼出声,“你是孟依?”
论起利用影子,对面也是专家,而且造诣更深。
马茹没有时间继续思考,她的两条手臂形态改变,化作两道扭曲的黑色流质,朝着孟依的喉咙伸缩过去。
孟依没有后退。
她脚下移动一步,身体的轮廓变得模糊,整个人融入了身后墙角的阴影缝隙之中。
她的身影消失了。
黑色的流质扑空,击打在坚硬的墙面上,留下一片类似焦油的黑色痕迹。
马茹的脸色变化,她立刻向后退了两步,身体紧绷,与周围的阴影拉开距离。
她的视线在四周的黑暗角落间快速移动。
墙壁与地面的接缝,立柱投下的阴影,天花板的通风口。
任何一个有“缝隙”概念的地方,都可能是对方下一次出现的位置。
“在哪儿……”
……
与此同时,刚挣脱束缚的游子闲掸了掸自己的裤子,脸上满是嫌弃。
那粘稠的影子虽然散了,但总感觉留下了一股散不去的晦气。
洁癖发作的碎碎念还没开始,一股凶悍狂暴的恶风就已当头压下。
他一抬头,瞳孔中映出一辆被暴力撕扯到严重变形的轿车,正裹挟着骇人的风压,朝着他的脑门呼啸而来。
“有没有搞错啊!”
游子闲怪叫一声,脚下却不见丝毫慌乱,只是一个极其潇明洒脱的滑步,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度向侧方平移出去。
轰!
轿车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砸出一个深坑,破碎的零件和飞溅的火星四处乱射。
那个在江行衣记忆中出现过的巨汉,此刻双眼泛着红色,从远处冲了过来。
他每跑一步,地面都随之震颤。
游子闲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他左耳那枚深红色的血钻耳钉,内部的粘稠液体开始加速流动,随即爆发出光亮。
下一刻,无数肉眼无法捕捉的血色丝线,从他的指尖射出。
血线在空中交织,变成一张网,瞬间将那个横冲直撞的巨汉笼罩。
巨汉前冲的势头停了,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四肢和躯干,已经被那些丝线缠住。
“吼!”
巨汉发出怒吼,他全身的肌肉坟起,试图用蛮力挣断这些束缚。
然而,那些血线没有断。
他越是用力,血线就收得越紧,锋利的边缘开始勒进他的皮肉之中,割开一道道细密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中溢出,丝线接触到血液,开始贪婪地吮吸。
巨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他看着那些丝线,原本透明的丝线因为吸收了血液,显现出具体的形态。
“别白费力气了。”游子闲的声音传来,“我的宝贝还没吃饱。”
巨汉的力量被不断抽取,他挣扎的幅度开始变小,他身上的血线越来越多,将他包裹成一团。
同伴的挣扎与怒吼,似乎并未引起魏耕的半点注意。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只是在远处那张诡异的血网上短暂停留,便重新落回到顾清时身上,沙哑地开口:“他就是你们局里那个复合型祸相者?”
顾清时没有回答,他的姿态没有变化,态度说明了一切。
“很好。”魏耕的嘴角向上牵动,“没想到第一批赶来的,就是你们青灵市最强的小队,看来,今晚咱们得必须死一个了。”
他说完,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化。
坚硬的水泥地表浮现出大片的裂痕,有黑色的泥土从缝隙里向上翻涌,盖住了原本的地面。
一股泥土的腥味扩散开。
顾清时脚下的地面同样变成了泥土,但他没有下陷分毫。
游子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鞋子已经陷进了松软的泥里。
“靠!我的鞋!”他心疼的大喊。
没有人理他。
泥土里钻出了绿色的嫩芽,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抽叶,生长。
很快,这片区域不再是广场的入口,而是一片生长着作物的田地。
田地的范围还在扩大,将孟依和马茹战斗的区域也囊括了进去。
魏耕立于田地中央,身形不再佝偻,他将那把钉耙拄在身侧。
耙齿上挂着的碎肉和血污,此刻竟不显得突兀,反而与这片新生的土地融为一体。
他浑浊的眼珠里,那股阴狠的杀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农人站在自家田地时的平静。
顾清时并不意外,因为这正是‘农夫’绰号的由来。
魏耕是一个非常稀有的……三阶环境类祸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