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宿舍的路上，沈星辞的心情异常沉重。灰袍人的出现和提议，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而洛星雨的暗中窥视，则让这潭水更加浑浊难测。
他需要做出选择。
灰袍人的交易，风险极高。对方身份不明，目的可疑，提供的信息真假难辨，很可能是诱使他步入深渊的陷阱。一旦答应，就等于在圣殿内部埋下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自己也将成为双面甚至多面间谍，步步惊心。而拒绝，则可能失去了解“深渊枷锁”、甚至找到掌控其方法的唯一线索，继续在圣殿的“保护”与“研究”下，被动地等待未知的结局。
更重要的是，灰袍人提到了“轮回圣女”和圣殿高层的动向，这意味着洛星雨也被卷入了某个更大的漩涡。她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她也面临着类似的“交易”或威胁？
沈星辞想起洛星雨那双承载着轮回、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以及她在试炼中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他不能确定她的立场，但直觉告诉他，她并非敌人。
回到宿舍，客厅依旧空无一人。沈星辞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设下简易的隔音和能量屏蔽法阵，然后开始仔细梳理今晚的一切。
首先，灰袍人是谁？
可能性一：魔族或魔族扶持的潜伏势力。目的是在圣殿内部安插眼线，打探封印和“轮回圣女”情报，并试图控制或利用身负“深渊之种”的自己。提供的“深渊之种”信息可能是真的，为了取信于他，但后续必然有更阴险的目的。
可能性二：圣殿内部某个隐秘派系或反对势力。他们对现行高层不满，有自己的一套理念和计划，需要内应。同样，信息可能是真的，为了拉拢。
可能性三：某个独立于圣殿和魔族之外的第三方古老组织或个体。他们知晓诸多宇宙秘辛，有自己的谋划。
无论哪种，都绝非善茬。
其次，灰袍人提供的信息可信度？
关于“深渊之种”那段描述，与他自身感受和墨菲斯圣座的分析有诸多吻合之处，甚至更深入。尤其是“化枷锁为力量源泉”的思路，与他内心想法一致。这部分信息，真实性较高。但对方必然有所保留，甚至可能隐藏了关键性的误导。
最后，洛星雨的出现。
她很可能也察觉到了灰袍人的存在，甚至可能听到了部分对话。她的态度至关重要。她是会选择向圣殿报告，还是会保持沉默？抑或，她本身就与灰袍人代表的势力有所关联？
沈星辞揉了揉眉心。这是一个两难甚至多难的抉择。他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同盟。
他不可能完全信任灰袍人，但圣殿方面，他也不敢完全托付。凯拉导师和墨菲斯圣座目前对他不错，但正如灰袍人所说，当“深渊枷锁”真正成为不可控威胁时，圣殿的态度是否会改变？他需要保留一点底牌和主动权。
那么，或许可以走一条中间路线？
他决定，暂时不明确答应灰袍人的交易，但也不完全拒绝。三天时间，他要想办法验证灰袍人提供信息的真伪，并尽可能探查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同时，他需要与洛星雨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沟通——至少是有限度的沟通。他们两人是唯二直接接触过萨鲁曼和灰袍人，且身负重大秘密的新生，某种程度上算是“同类”。
想到这里，沈星辞拿出身份卡，尝试给洛星雨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内容很简单：“关于今晚观星崖之事，可否一谈？时间地点你定。”
信息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洛星雨没有回复。
沈星辞也不急，他知道洛星雨的性格。他继续思考自己的计划。
验证信息真伪，或许可以从《星墟净化诀》入手。灰袍人提到了“以绝对光明本源持续净化压制”是“守望者”之道，但终非长久。他可以尝试在修炼中，更主动地去感知和接触被封印的黑暗能量（在安全范围内），观察其反应，验证“吞噬”和“同化”特性，并思考“引导”的可能性。这需要在凯拉导师的指导下极其小心地进行。
探查灰袍人身份……这很难。对方隐匿手段高明，且似乎对学院很熟悉。或许可以从其提到的“虚无回廊”、“古老魔神”、“轮回圣女”等关键词入手，在学院图书馆或某些不敏感的渠道，旁敲侧击地收集信息？但这同样需要技巧，避免引起怀疑。
一夜无眠。
第二天，沈星辞按照计划前往银辉实验室。凯拉导师似乎并不知道昨晚观星崖的事情，照常给他布置了新的能量操控练习和符文解析任务，并着重讲解了关于能量稳定性与冲突调和的一些高阶理论，其中部分内容隐隐与沈星辞体内光暗冲突的情况相关，但凯拉并未点明。
沈星辞学得很认真，同时也在小心地提出一些关于“不同属性极端能量长期共存于一体，是否有引导共生的可能”之类的理论性问题。
凯拉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似乎洞悉了他的某些想法，但没有深究，只是客观地回答道：“理论上存在可能，但需要极高的能量掌控力、强大的灵魂意志作为调和核心，以及合适的‘介质’或‘平衡点’。绝大多数尝试者都失败了，后果是能量暴走或灵魂污染。这不是你现阶段应该考虑的问题，稳固基础，掌控净化之力才是关键。”
沈星辞心中微动，记下了“调和核心”和“平衡点”这两个词。
下午，他去了预约的中级静修室。这里能量浓度适中，环境安静。他盘膝坐下，开始修炼《星墟净化诀》。这一次，他尝试在运转净化之力的同时，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丹田处的生命能量封印。
他没有试图穿透封印，只是在外围仔细感知。透过那层温润的生命能量屏障，他能模糊地“看”到内部那团沉寂的、冰冷的黑暗能量。它如同蜷缩的兽，缓缓“呼吸”着，似乎也在吸收着封印渗入的微量生命能量和沈星辞自身逸散的原能。
当沈星辞的净化之力流过附近经脉时，那黑暗能量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细微的、混合着渴望与排斥的复杂情绪。渴望吞噬那纯净的光，却又本能地排斥其净化特性。
沈星辞尝试着，将一丝更加微弱、几乎不含攻击性、只带着探查意念的净化之力，如同触须般，轻轻“触碰”了一下封印的外壁。
嗡……
封印本身毫无反应，这是治疗师们设置的稳定结构。但内部的黑暗能量反应却稍微明显了一些，传递出的排斥感增强，同时，沈星辞似乎感觉到，那黑暗能量深处，有什么东西……“看”了自己一眼？那是一种冰冷、漠然、仿佛俯瞰蝼蚁般的意志碎片！
沈星辞心中一寒，立刻切断了那丝净化之力，将全部心神收回。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那一眼，虽然短暂模糊，却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团，里面似乎真的寄宿着某种……残缺的意志？是“深渊之种”本身的？还是被吞噬的萨鲁曼力量的残留？
这个发现让他对灰袍人所说的“概念枷锁”、“绑定灵魂核心”有了更深刻也更惊惧的认知。
就在这时，静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沈星辞收敛心神，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苏婉。
“沈星辞，听说你出院了，我来看看你。”苏婉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这是一些宁神静气的熏香，对恢复有好处。”
“谢谢，进来坐吧。”沈星辞侧身让她进来。苏婉是他在学院里为数不多可以称为朋友的人。
苏婉进来后，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看了看静修室的环境，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事？”沈星辞问道。
苏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沈星辞，你……你最近要小心一点。我听说，天罡会那边，金旭好像很不甘心，纠集了一些人，似乎在打听你的行踪和弱点……还有，魔法圣殿那边，好像也有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对你的‘特殊能力’很感兴趣，私下里议论纷纷……”
沈星辞点点头，并不意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苏婉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我昨天好像看到洛星雨了，就在观星崖附近……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脸色比之前更差了，而且行色匆匆的……你们……没发生什么事吧？”她显然有些担心，又不好直接问。
沈星辞心中一动，看来苏婉也注意到了。他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她也在静养吧。”
送走苏婉后，沈星辞再次尝试联系洛星雨，依旧没有回复。
直到傍晚，他的身份卡才终于收到了一条来自洛星雨的、同样加密的回复，只有短短几个字：
“明日傍晚，训练区，七号高速靶场，最内侧。”
她同意见面了。
沈星辞看着这条信息，深吸一口气。与洛星雨的这次会面，或许将成为他做出最终抉择的关键一步。
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关于他的情报和各方势力的暗流，正在永恒之城下悄然涌动着。刺客圣殿的阴影中，魔法圣殿的密室里，甚至贤者议会的某些档案深处，“沈星辞”这个名字，正被标注上越来越显眼的记号。
他的学院生活，注定无法回归平静的轨道了。